2022年5月20日星期
五 WUYANGCHUAN 武阳川 责任编辑：鄢子和排版：王珍如邮箱：yanzihe2008811@
7 黄精 □韩剑锋 庭院里的黄精又长开了，前年一株，去年二株，今年发出了三株。
黄精是三年前从山上挖来种下的，每年春天生长，开花，秋天结籽，落苇。
黄精是书面名称，我们一直叫“野生姜”，更多的是叫“九蒸九晒”。
村里老人说，黄精从山上挖回家后，先要去须洗净，然后切成拇指大小，再放到饭甑里蒸熟，放到太阳底下晒干。
再蒸再晒，如此反复九次，直至茎块变成蕃薯干状，黑黑软软的，入口有蜜糯的甜味，就算成功了。
这东西不是山里人大部分不知道。
我小时候吃过，跟蕃薯干相似，然而味道却没有蕃薯干的甘甜，但也是极好的零食。
前些天到乌漱村，一个坐落在山坡上，房屋随着山坡的地势拾阶而上的古老原始村落，看见房前屋后也有很多的黄精，碧绿，粗壮，弯着细长的腰，挂出了一串串青碧的花，在山风中摇曳。
如果不是鲍老师，初中时的班主任，我已经快忘记这种植物了。
虽然从小在山里长大，认识很多的植物，但它在我的生活中出现的频率太少了，小时候的记忆，还会有多少人记得？况且，那时我们只知道“九蒸九晒”，不知还有“黄精”之雅称，平时也难得吃到。
鲍老师退休后钟情于中草药，身体康健，脸色红润。
她对草药颇有些研究，上山看到那些看似寻常的植物，名称，药效，能治哪种病随口报来。
她的业余爱好就是经常上山挖草药，送给需要的朋友。
我曾跟随着她，到竹客源的汤城坑山上挖过“半边莲”、“半枝莲”、“白花蛇舌草”、“五加皮”等草药，只可惜我认不了几种。
她曾给我拿来几包制好的“九蒸九晒”，给我当零食，我却常常忘了，搁在一边。
这几天，家中庭院里的黄精也开花了，只是比乌潄的那些花瘦小了些，天天随风摇晃在眼前，使我不得不时时去端详它。
黄精枝条叶色青翠，形似竹叶，茎梗之上，叶子两两相对。
叶柄处开着的细花青多白少，宛如小豆花，缀满了晶莹的露珠。
未开的小花一朵朵整齐地排挂在叶下，蒂青体白渐渐过渡，又像小号的桅子花或是白兰花。
苏轼的《入峡》中有诗句“闻道黄精草，丛生绿玉篸”，我觉得苏学士对黄精花的描写还是相当贴切的，绿玉篸也叫碧玉簪，就是用碧玉制成的簪子，至于东坡先生的“闻道”，我却感到有些疑问，他若没有亲眼见过黄精花，又怎么会比喻地如此入神？ 其实黄精作为盆栽植物观赏也挺不错的，花型漂亮，别致，但我从未在花市见过。
鲍老师告诉我，黄精味甘，性平，作用缓慢，可作久服滋补之品，是生活中最常见的中草药。
在古人眼中是味神奇的延年益寿之品，久服可成仙。
唐代大诗人杜甫曾以“扫除白发黄精在，君看他年冰雪容”的佳句来赞美它。
因黄精可嚼食饱腹，所以南北朝医学家陶弘景又称它为“仙人余粮”。
西晋张华《博物志》中记载：“黄帝问天老曰：天地所生，有食之令人不死都乎？”天老曰：“太阳之草名黄精，食之可以长生。
太阴之草名钩吻，不可食之，食之立死。
” 为何黄精又会被称为“太阳之草”呢？因为它的肉质根状茎，每年春天从旁边爆出新芽，新芽长出后，一面抽枝长叶，一面发育出一个新的结节，过伏天，枝叶枯死，露在地表的结节上留下一个凹陷的圆脐，圆脐表面分布着许多极细小的红点，圆脐和红点继续直接吸收日月之精华，从而使根茎获得灵气和营养，发育壮大。
所以天老称之为“太阳之草”。
黄精花到秋天就结出仔豆，串串黑色，大小如黄豆。
块根如生姜，老人说，根块长几块就代表生长了多少年，像树的年轮。
我庭院里的黄精种了三年，那应该有三块了吧。
谁有闲心去探究这些秘密呢，我只是单纯地种着，并不想挖掘出它的根，数数长了几块，能制多少“九蒸九晒”，能延益多少年的寿。
我只想欣喜地看它花开花落，枝上年年挂满碧玉篸。
搬家 □宋宣娥 又要搬家了，我在这里住了十五年，相处着屋里屋外的一物一品，一草一木，都不舍。
自从决定搬家那天起，就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
我怕搬家，怕整理衣物。
经常是夜半辗转反侧，如何整理，怎么分类，怎样装箱，芝麻豆大的事脑海里筹划来筹划去，千头万绪又过滤一遍，最终在一头乱糟糟的状态下浅浅睡去。
这次是我的第四次搬家。
以前三次搬家的场景，已被时间渐渐冲淡。
但每次搬家，有些东西一直留在身边，终究舍不得丢弃。
如自己还簇新的大红嫁衣；儿子送我的母亲节礼物：一个古色古香的花瓶，一朵纸做的粉红色玫瑰。
诸如此类。
抽屉里，人生的第一台电视机、第一辆电动车、第一台空调的发票，第一次装修清单，一张张压得平平整整，用红色塑料袋装着；一沓沓荣誉证书，自己的，家人的，还整齐地包在蓝色档案袋里；白色的帆布袋一层层地裹着儿子的书法习作、家校联系册。
儿子呀呀学语时爱不释手的小熊玩具，遥控大铲车，奥特曼碟片，小学到大学的校服，也整整齐齐码好装在收纳箱。
一张张，一本本，一件件，所有的这些都是我每次搬家后，整理下来的记忆，用不同的方式储存着。
且把思绪打住，想想如何处理这些旧物。
拉过凳子坐下，左边一只垃圾桶，右边一只大纸箱，双手在旧物堆里翻来覆去，好不容易扔到垃圾桶，转个身，又拣了回来。
我还是纠结在生活的每个阶段，那些留下的无数记忆，把所有的空白填满。
有人说，适度留白，是最好的相处方式。
情淡了要疏远，爱太满会溢，但我现在一点也不想留白。
“你这样不行，你得狠，该扔就扔，不然越积越多，再大的房子也没地方放。
”爱人看着我的纠结样说。
我喜欢家里清清爽爽的感觉，杂物不乱放，收拾得井然有序。
“你也真会塞，都当宝贝藏起来，楼下是清爽了，你看阁楼，脚都踏不进去。
房子越搬越大，空间越塞越小。
”爱人一手叉腰，一手攀住扶梯，屈膝弓背，气喘吁吁。
这怨不得他，一个上午，他把阁楼里清理出的大大小小外包装都没拆的十来个锅、满地的过时衣物、不常用物品统统搬到一楼，拎，提，扛，抱，上上下下来来回回跑了不知多少趟。
他这些天是累了，也知道了家里的整洁清爽是如何来的。
有天下班回家，发现地上桌子沙发横着竖着很多花花绿绿但看不出是啥的东西，我吓一跳，一问才知，爱人翻找出床单，撕成布条，把易碎的花瓶、灯具、摆 件、相片镜框，一层一层包好，又用透明胶一圈一圈封结实。
拆下来的空调，也套上五颜六色的衣服，我们房间的空调穿的是我的花裙子，儿子房间的空调用儿子的T恤衫包裹。
他揉腰捶背灰头土脸，我敛神屏气顾自整理。
筛选，分类，打包，封箱，标注，编号，按自己的节奏有条不紊进行。
十天后，请来搬家师傅，不到三个小时，家总算搬好了。
清晨，新家，太阳从对面楼顶爬上来，我来到阳台，拉伸，看书。
一棵香樟树顶着浓密的果绿色的头，穿过阳台护栏怯生生地抬头打量初来乍到的我。
远眺，杏枝纤细的枝干缀满扇形小叶，几株日本晚樱粉红色的花一簇簇开得正艳。
春风送暖百花开，若无闲事挂心头，这时节，该是赏了樱花，玉兰花，再是油菜花，傻傻分不清的梨花、李花也次第开了吧，过不了多久，漫山遍野的杜鹃花也被叫醒。
花开有序，看来，我还没有错过多少花期。
想念门前那棵陪伴我十五年的柚子树了，那天搬家时，它被吊上车运走，我喉哽语塞转身，不敢直视。
这几日，下班回家时，几回偷偷绕道去它的新家看了，见它安好，始觉心安。
我家的“四辆车” □聂钦 家里的独轮车是我十来岁时打的，有了独轮车后，父母每天出门干活都推着它，割稻收麦，打柴捞沙，运肥交粮，都少不了它，是父母的得力帮手。
我也能帮忙拉车了，上坡时，我就在车前倾着身子，右手在前，左手在后，和着肩膀的力，使劲的拉着车头绳，一步一步的往前蹬，父亲用力的扶着车把手在后推，皮带紧紧的勒在他肩膀上，父子俩齐心协力把车拉上岭头。
空车时，它就成了我和妹妹的“专车”，父亲推着车，我和妹妹欢欢喜喜的各坐一边。
至今还清楚的记得，有次父母带我去离家二十多里外的宣平老县城——柳城拔牙，我们坐在独轮车两边的小凳上，观看着沿途新鲜的风景，父母亲两个“司机”轮换推着车。
独轮车吱咯吱咯有节奏转动着，兄妹俩叽喳叽喳不停的提问讨论，父母耐心的为我们解说，那是我记忆中第一次出远门。
年复一年，独轮车把手被父母打磨的如少女手臂般细腻光滑，而父母的一双手却被车把手磨的如松树壳般粗糙开裂。
1987年，初中毕业的暑假，我收到武义二中录取通知书。
二中就在柳城，为了方便我上学，母亲用她农闲时在工地上做小工，一块五一天，攒的半年工钱，给我买了一辆海狮牌自行车。
那时我还不会骑自行车，暑假是“双抢”时节，白天农活忙，劳累了一天的父亲，在月光下的操场上，为我扶着自行车后座，在操场上一圈一圈的奔跑着。
几个晚上后，我慢慢会骑了，间或学一下的父亲，也能勉强上车摇摇晃晃的骑上一圈。
开学住校后，家里这辆唯一的自行车就成了我的“专车”，父亲依旧天天推着他的独轮车往返在田间地头。
有一天在学校，突然老师找我， 说我爸来了，我很奇怪，父亲一年到头忙于田间地头，难得出门，我读高中后他从没来过，即使是第一次到校报道，也是我自己独自找到学校来的，不知今天来有何事。
父亲扶着自行车，戴着笠帽，披着尼龙布，拘谨的站在校门口，原来今天下雨，地里没什么活，他就想来看看我，给我送点新鲜的蔬菜，便借了邻居家的自行车，骑来柳城。
我接过菜，便要赶着回去上课，父亲也要赶回家，看着他扶着自行车，先跨过三角架，右脚蹬着踏板，左脚一踮一踮，龙头一晃一晃慢慢坐上了座垫，身体有点僵硬，骑起来摇摇晃晃的，他不会飞身上车，只能用这拙笨的方法。
笠帽水顺着背上飘起的尼龙布一股股地往下流，看着父亲慢慢远去的背影，我真担心他，回去二十多里，又多是上坡，还下着雨，不知天黑前能否骑到家。
三年高中生涯，这是父亲唯一一次来学校看我。
这辆自行车我一直骑了十多年，直到2000年，已经结婚生子后，手头稍稍宽裕些，买了一辆钱江125摩托车。
有了摩托车，就能跑的更远了，在武义县城打工几年后，适逢“武义超市经济”的浪潮涌起，于是，我也在朋友带动下下海了。
2005年，骑着摩托车到横店找了三间店面，贷款借钱开了一家小超市，之后天天骑着摩托车奔波在各批发部间进货。
我在摩托车的后座上焊了个“几”字型的铁架，两边还加焊上两个可以收放的支架，这样货物就可以装得又宽又高。
回到店里卸货时，别人都不相信这么多货是摩托车运回来的。
记得一个酷暑天下午，我从义乌进货回来，路面温度高应达五六十摄氏度，再加上发动机的热气，脚烫得都受不了。
路过一段路边树下刚好有 股水流过，我想停下凉快一下，没想到没把握住车把手，前轮在水里一打滑，车子重心一偏，就倒了！幸好还没掉到沟里，脚上也就刮破了一点皮。
可我一个人怎么也不能把车子扶起来。
那段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四下打望，终于看到前面坡地上有个大伯在干活，我连忙跑过去央求他帮忙。
大伯和我一起几次使劲，才把车子扶起来，幸亏遇见了这位勤劳又好心的大伯。
骑车进货最怕的还是雨雪天，寒风冷雨冻得脸发麻，头生疼，看似轻飘飘的雪打到脸上，可真疼啊！在义乌小商品市场进好货，通常天都快要黑了，雨雪天的夜幕中，迎着对面刺眼的车灯，摸索着前行，总要骑行了两个多小时才能到家。
下车时，人都已经冻僵了，甚至想不起自己是怎么骑回家的。
这样骑行是危险的，可那时买不起车。
直到2012年，摩托车已经到达报废年限，自己手头有了一点积蓄，为了进货方便，买了一辆长城哈弗H6，终于不怕风雨了。
父亲曾略带自豪地和我说，我们生产队是整个村里拥有小车数最多的队。
我家曾是村里最穷的一拨家庭，而今也能出入有车，老爸额上的愁纹终于笑得舒展开了。
四年前，儿子去宁波上大学，一家人高高兴兴的一起开车送他到大学。
转眼间，再过三个月，儿子就要毕业了，他最近和我讨论工作后想要买什么车了。
时代不断进步，现在，车子已不再是稀缺品，成了普及的家庭代步工具了。
四十年来，家里更替的这四辆车——也是四代车，陪伴着我的成长、求学、打工、创业之路，也见证了一个普通农民家庭改革开放四十年来的发展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