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权信息,版权信息书名:特奎拉日升

什么意思 9
作者:文泽尔出版社:新星出版社出版日期:2021-03-01ISBN:9787513343336 目录 CONTENTS 系列的回归2020年上海演讲稿兼《特奎拉日升》作者序序言第1节引子第2节邀请第3节在酒会上第4节摩吉托第5节赫塞尔夫妇第6节老朋友第7节艾米的要求第8节死者约翰第9节初步的分析第10节恐吓信投递者第11节死者西尔斯第12节厨房的调查第13节雷尼尔樱桃第14节和奥古斯特的最后对话第15节第三个死者第16节在侧厅里第17节德国之恋第18节现场重演第19节时间问题第20节朋友的争执第21节卡尔的案件重现第22节第三个血字第23节文泽尔的案件重现第24节特奎拉日落第25节尾声后记附录一:朗姆酒和“哈瓦那俱乐部”附录二:来自墨西哥的龙舌兰酒附录三:雷尼尔晚熟樱桃 附录四:新哥特式建筑附录五:其他 系列的回归2020年上海演讲稿兼 《特奎拉日升》作者序 文泽尔 谢谢大家腾出宝贵时间来听这次讲座。
去年也是在差不多的时间,立秋之后,因为另外一本书的宣传活动,到上海来做了一次两小时的演讲。
记得当时是受了上海市作家协会和陆家嘴读书会的邀请,和今天完全一样的时间段,晚上七点到九点,而且有东方财经的录播,所以现场搞得特别正式,在地板上用很宽的胶带仔细贴了一个绿色的圆圈,那里是对应已经摆好的机位的。
导播一边监督化妆师给我化妆,一边在旁边叮嘱,说:主讲人在讲的时候,千万不要因为情绪上过于激动,走出这个圆圈,因为我们是固定三个机位的,走出去之后,画面布局就不对了。
我们虽然可以马上提醒您,但这部分恐怕就要被剪掉,所以最后可能整体的内容就接不上,所以请尽量不要走出这个圆圈。
现场应该有朋友听过我的讲座,在《荒野猎人》出版到现在的整整十年时间里,我在全国范围内陆续举办过六十多场面向读者的讲座,大部分集中在北京和上海这两座城市。
内容方面,当然基本上是跟推理小说无关的,因为我同时也是一个私人图书馆系统的负责人,以及一个相对来说比较称职的德英文译者,还是几家大刊物的专栏和连载作者,同时也算是半个出版人——2018年的时候,我以公司负责人的身份,与清华大学出版社合作,第一次试水了民营文化公司性质的运作模式,出版了自己在《新视线》杂志上的文章合集,名为《旧视线》。
由于对发行和渠道方面一窍不通,装帧设计也由公司自己的设计师做成了拼贴模式,太过重视细节,却完全没考虑到印刷和纸张,结果导致进印厂后效果并不出彩,或者可以说是“很不出彩”,放在书架上陈列时灰头土脸的,最后销量很一般。
清华大学二部的主编宋老师还为此专门安慰过我,说清华的一些教材也差不多是这个销量。
不得不说,这个安慰听起来反而更加扎心,因为“清华的一些教材”具体能卖多少,其实大家基本上都是能猜到的。
总之,因为上述这些乱七八糟的身份,我经常会收到各种各样的讲座邀请。
记得我所做的规模最大的一次演讲,是2016年受湖北省文化厅邀请,在省图书馆举办的长江讲坛上做个人专题演讲,题目很大,叫《读书·藏书·写作》,大致是讲创作者的三重身份的。
报名很快截止,听众有一千多人,大厅完全坐满了,但那次演讲却讲得很生硬,因为准备的时间并不充分,所选题目又太过宽泛,我就挑了很多自己特别喜欢的收藏与爱好——比如古典黑胶、德国电影、陶瓷人偶、搪胶玩具这样的内容来强化细节,将自己人生诸阶段中各种自己觉得挺有意思的事情,比如在德国马普科学院里做研究,晚上睡在科学院办公室里的经历;比如在西西里岛和埃及居住时,发生的一些意料之外的冒险,等等。
天南海北说个不停,语速逐渐加快,讲到一千多位听众鸦雀无声,还自以为效果很好。
最后听众提问环节,半小时,有个问题给我当头就是一棒喝: “不好意思,您开始讲得还行,后面说得实在太快了,我什么都没听清……” 好在提问环节进行得不错,我调整了语速,讲了几个生活中真实发生的小笑话。
正式的讲座时间结束后,被省图书馆里热情的长期读者们团团围住,回答了两个多小时的各种问题,类似于“人生相谈”那种的。
大家很快就忘记了我先前糟糕的演讲,用各种能够写上字迹的东西让我签名,并且热情邀请我明年再来做一场演讲,要带自己的孩子去听。
结果,后来我再也没有收到过省文化厅的演讲邀请,倒是当时偶然认识的一些爱好阅读的朋友,专程去了我开的图书馆,后来成了那里的常客。
其中也包括一位市歌舞剧院的院长,过来读书或者聊天的时候,还总给书馆带来现场歌剧演出和民乐演出的赠票。
何谓“高山流水”,我想自己至少是在这方面感受到了的。
说回东方财经的绿色圆圈——那已经是去年的事情了,时隔一年,我记得依旧很清楚。
因为是电视台录播,所以录制的时间长度是每期相同的,换句话说,就是必须要讲那么长时间。
在今天的这次演讲之前,我所有的演讲都是不准备任何演讲稿的,只会写一份流程提纲,对应幻灯片中的每个环节,并且以关键词的形式写出每部分的重点,这是我过去受科研训练时长期养成的习惯。
包括《冷钢》这一系列小说的内容要点,总共四十九本书的提纲,我都在十几年前就写好了,从诡计到架构,最重要的情节转折点,整体的人物线安排等等——那些都是骨架,只待填充血肉而已。
讲座正式开讲的时候,我都会在手里拿着随身的笔记本,圆珠笔插在有本次提纲的那一页,以便在自己想不起来时,赶紧翻开来瞟一眼具体进行到了哪里,是不是漏掉了什么好玩的点。
我很享受这种半即兴的演讲,以及完全融入听众当中的公共生活感,仿佛过上了古希腊人一般的生活。
但这样演讲至少有两个坏处,第一是很难控制每次演讲的时长,有时讲忘了形,会将整体时间拖长,引起部分观众和主办方的反感;有时又因为语速太快,讲完后还剩下很长时间,长到令主持人慌张的地步。
去年东方财经的绿色圆圈就是后者——那次上海大雨雷暴天气,飞机晚点两小时,我由于这额外多出来的时间,将笔记本里的演讲提纲反反复复地看,心里模拟演讲时同步的状态,导致内容实在太熟,结果这样反倒害了主办方。
好在出版社协同主持的那位老师冰雪聪明,在朗读书中选段的环节特意放慢了语速,主持人则使用一些让简单话语变得格外冗长的话术,最后成功帮我瞒混了过去。
第二个坏处是活动结束后很难有文字资料留存。
虽然这样说多少有些自夸的嫌疑,但之前的六十几场演讲当中,确实有几场讲得非常好,引述的故事有趣,口语化的语言风格也很灵活,听众反响强烈。
问题在于,恰好就是这些我自己感到很满意的场次,却没有任何留存下来的机会,因为它们往往发生在极度偶然的场合,有着极为即兴的成分——比如多年前在北京大学,由波布勒先生邀请前去的那一场,纯讲推理文学的,各方面都讲得非常好,讲完之后,我们几个还去喝了个烂醉如泥。
要命的是,第二天我宿醉之余,发现昨晚讲过的内容,在记忆中已经支离破碎,只余下那种十分确信的、知道那一场讲得很好的感觉。
事后我问费宁——也就是当时还在新星出版社做营销编辑的一位老师,她当时也在演讲现场——我问她,昨晚那场是真的讲得很好,还是只是感觉过于良好的错觉。
她告诉我,真的特别好。
当时,2010年,午夜文库出版自己的第一本原创系列,选的是这本《荒野猎人》。
因为是第一本,所以新星出版社方面、包括当时的社长谢刚老师都特别重视,在全国几个城市安排了好几场讲座,费宁一直都在跟场,而且她是一位非常真挚、诚恳的人,不会为了不得罪人就去说些讨好的话。
因此,完全可以相信她所说的“特别好”这一评价是属实的。
然而那次就是没有记录,如今流行的直播录播,语音转文字之类一概没有,反而是后来几次规模较大的讲座,不止用上了摄影机,甚至还有不止一名笔录员。
可惜的是,现场记录的方式越多,场合越严肃,我的即兴发挥就越差,事后回想起来时也越感到羞愧。
省图书馆那次,笔录员还将现场视频做成了光碟,用图书馆的牛皮纸大信封专程封好了送来给我。
几年过去,那枚大信封我从来没有打开过。

次,热情的编辑老师将现场视频发在了微博上,专门短信过来请我转发,我也只好视而不见。
我实际上是个很羞于去表现自我的人,尤其是当自我认知上觉得表现实在太差时,连自己都不想去面对,又怎么可能想要展示给其他人看呢。
但是,反过来说,如果有好东西没有保存下来,我又会感到特别惋惜。
自从去年在绿色圆圈里的那次讲座之后,由于工作和疫情方面的原因,我有整整一年的时间没有进行过任何公开演讲了,今天恰好是长久以来的第一次。
为了避免再次出现遗憾,我试着与新书的责编和营销老师商量,希望能够以演讲稿的方式来进行这次讲座。
我很幸运,她们并没有认为在面对众多听众时拿着手机念已经写好的演讲稿这件事有什么不妥,虽然在我自己看来,这件事确实还需要好好地去适应一番。
前段时间我一直忙于奥地利作家茨威格1942年完成的那本自传体小说《昨日的世界》的翻译工作,里面曾经多次提到西格蒙德·弗洛伊德,至于具体什么事情,可能是由于茨威格的自传文笔太过琐碎,现在我已经忘得差不多了,似乎是将人智学创始人鲁道夫·施泰纳的演讲与弗洛伊德的讲座做比较,说弗洛伊德有些事情做得太晚,也可能不是。
关键在于,当时我突然想起了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引论》:1915年和1917年的两个冬天,弗洛伊德在维也纳大学讲课时的总计三部分讲稿经过整理之后,这本精神分析领域的经典著作正式诞生了。
我的讲稿大概率不可能会被时代赋予如此的重要性,即便是在原创推理领域也不可能,但这份讲稿至少可以作为重启《冷钢》系列之后、《特奎拉日升》的作者序存在——这是没有问题的,而且也已经得到了责任编辑老师的默许。
因为我们讨论的议题“系列的回归”,确实与《特奎拉日升》这本书有着很密切的关联。
今天的讲座中,我会讲很多个故事——其实到现在为止,大家已经至少听过三个故事了。
我想用讲故事的方式,讲自己的经历,讲平日里的生活,将关于推理小说系列化的诸多经验、想法,通过对故事的一两种解释,直观地表达出来。
我平日里写文章并非这种口语化的风格,如果大家读过我所翻译的卡夫卡小说《审判》和《城堡》的导读,会发现那是种典型的论文风格,《旧视线》这本书也是如此——唯有小说,尤其是写《冷钢》这一系列相比《荒野猎人》而言更“轻质化”的小说时,使用的是较为口语化的、轻松的语言,换句话说,也就是将平时随口说的话敲击成文字留存,好像之前说过的讲座笔录一样。
在我看来,写系列化的类型小说就像是在当一名欧洲中世纪的说书人,以不以此为生倒在其次,最重要的还是讲述,诚如马尔克斯那本自传的标题——《活着为了讲述》。
《冷钢》已经是我十六年前出版的小说了,但里面发生的故事还要更早,是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与我同名的侦探还在十一分局当警员时发生的案子。
除了订正少许错误之外,新版的《冷钢》并没有进行任何伤筋动骨程度的修改。
我其实很想将整篇故事重写,并且也试着这样做过几次,但最终还是决定让它基本保持原来的样子。
原因很简单,首先,我想尊重自己年轻时狂妄的想象与捏造;而且,系列故事的整体性早已定格,任何贸然的修改都可能会破坏掉这种整体性。
如果是《荒野猎人》这样的独立故事,那当然是可以在想改的时候就直接动手开始改的,这就好像大友克洋的漫画《阿基拉》和动画《阿基拉》后半部分的情节有着根本性的不同一样,一体两命的创作,只对应着个人喜好,情节甚至可以是发散的、流动的,并不影响创作者想要表达给受众的那种“气氛”。
但系列却是另一码事,这就好像你在《权力的游戏》或者《巴比伦柏林》这样的连续剧里,突然让之前已经死掉、死透的人物滑稽地复活一样,很容易导致许多既成事实不再符合逻辑。
当你想要接着修改,比如后面某处地方因为前面这个改动而变得荒唐了,那就在后面再添加一些内容,或者找到会令观众感到荒唐的原因,比如另外的某一处、某两处情节,再去修改——那么这种修改很可能又会令其他更多地方出现更多问题。
“牵一发而动全身”,可以说是很合适的形容。
当一个系列的故事越是需要强调一种整体性,“草蛇灰线”的地方越多,已经完成的部分也就越不适合进行太多修改。
《冷钢》这一系列小说正是如此,已经完稿的七部长篇:《冷钢》《千岁兰》《特奎拉日升》《白矮星》《黑暗的女儿》《让最后一缕光芒消散》《无弦小提琴》——这七本书实际上已经勾勒出了“自由意志市”这样一座城市的整个“鲜活”的生态,每本书看起来都不会太过复杂,与《荒野猎人》这种有野心去塑造万有世界的独立作品相比起来,完全是两个概念。
我在前面也已经说过,自己曾经尝试过,想要去修改主心骨,但在这样一个过程当中,我却发现这件事不太可能办得到。
我将系列分为七册一辑,一共七辑,总共四十九册这样一种规划时,实际上已经安排好了所有人物的最终结局。
四百多个有故事的人物,互相之间有着复杂的牵连,并且随着主线故事的推进,还会产生更多的羁绊,进而影响到最终的结局——这些都是在多年以前已经规划好了的。
几十年时间过去,手机变得越来越小,汽车已经逐步电动化,人工智能的奇点仿佛随时都会到来。
至于那些完全在人意料之外的事情,比如新冠病毒,比如巴黎圣母院的燃烧,比如新保守主义的抬头,它不会改变虚构世界中推进虚构人物的本质——在想法的洪流中,有些东西是不会变的。
我在欧洲很多年了,很多爱好是在旅居德国的那段时间里养成并茁壮的,其中包括收集德意志留声机公司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发行的古典乐唱片,主要是搜集国内称为“红头大禾花”的一种头版唱片。
这些唱片有着非常规律化的、统一的封面设计风格。
上方是方块黄标,被称为“大禾花”的郁金香中间包裹着缩写为“DGG”的德意志留声机公司名字全称,下面是有红底黄字的“立体声”字样。
这种立体声唱片刚开始推出的那段时期,克数很重,直观看起来就是很厚实,录音效果极其之好。
我所收藏的穆拉文斯基指挥柴可夫斯基第
四、五、六交响曲的三张头版,几乎可以成为让人在听过之后义无反顾入坑黑胶的理由。
这个故事讲到这里,不妨加一段小插曲,就此处刚好谈到的这个点,说些还是与推理作品系列化相关的东西:大家都知道柴可夫斯基第
四、五、六交响曲,但却很少有人提到第
一、二、三交响曲,相对冷门,这是因为前三部交响曲是柴可夫斯基创作摸索期的作品,略有斧凿痕迹,不算很成熟。
作曲家的创作都是系列化的,所以当老柴第
四、五、六交响曲成为不朽经典之后,第
一、二、三交响曲也得以长久流传——虽然相对冷门,但也一直演奏不断。
这一方面是因为它们作为前期作品也确实达到了相当的高度;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它本身是系列化的,是作为世界上最著名作曲家的系列交响曲整体中的一环而出现,所以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宽恕和谅解。
这就好像我们在看那些功成名就导演所拍的电影,比如马丁·麦克唐纳的《三块广告牌》之后,有可能会去找他的第一部正式短片《六发子弹的手枪》来看看一样,特定的创作者所创作出来的作品是具有连续性的——尽管《六发子弹的手枪》只有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长,并且整体看来就像是《黑镜》当中的一部单元剧一样,但导演的风格已经融入其中了,他之后也一直在完善、发展自己的个人风格。
再举另外一个例子。
我家一直祖传下来的各种东西里面,有一柄青花烛台。
很多人也看过这柄烛台,几年前我在豆瓣上传过它的照片,参加类似“我家的老物件”之类的话题活动。
烛台本身就是清代烛台的那种形制,由于是传世古,看上去很旧了,开片很舒服,但是绘的釉下青花怎么看都觉得有些不够灵动。
家中长辈总说这是“文化大革命”期间,随便花费几角钱从路边摊子上买来的,是后世的臆造品,或者换取外汇用的新中国成立后的仿造物。
说得久了,大家也就慢慢信了这种说法,证据就是瓶底的“大清乾隆年制”六字,写在双圈内的两行楷书款识,是将“乾”“隆”二字分开的,皇帝再怎么催促唐英多造些官窑用具,也不会想到要将自己的名字拆成两半写在器物的下面吧。
结果在我发出照片后不久,有位自称专门鉴定文物的人士私底下找到我,说我这款是真品,想求些细节图。
我当时并不太信任这 种不请自来的宣称,总感觉会是某种连环设套的骗局。
但对方言语诚恳有据,所以我也开始留意这件事。
最后托了出版社方面的一份关系,请到北京一位真正的清代官窑权威掌了掌眼,发现这柄烛台确实是货真价实的传世古,款识的图例也对过了,作为官窑烛台而言,还属于是很稀罕的一种,算是得到身份认证了吧。
此事发生之后,烛台算是应了一句话,叫作“化腐朽为神奇”——它原来就随意放在我一处常住的房子里,用来装那些闲置的乐高零件,冷落得不能再冷落。
现在却被小心谨慎地放置在博古架上,用最适合它年代的方式收藏、打扫,偶尔迎来宾客们的啧啧称奇声。
有时我不禁会想,身份认证前和身份认证后,这柄烛台又有什么改变呢?不过是个很典型的“赋魅”过程罢了,变的仅仅是周围人群对它的看法而已,它本身一成不变。
很多文学作品岂不也是这样吗? 还是说回到“红头大禾花”,这个系列的每一张黑胶都拥有非常具有整体性的、和谐统一的封面设计风格,它的这种美感甚至在一定程度上超过了内容本身。
由于被其中一些唱片的内容吸引,比如穆拉文斯基的柴可夫斯基交响曲,比如卡拉扬与里赫特合作的“第一钢”,比如富尼埃的圣桑……虽然在黑胶收藏界,“红头大禾花”整体的珍稀程度和口碑不如大德卡的“蓝背”宽标头版,但在收了一些大德卡“蓝背”比如里奇的门德尔松,以及安塞美的天鹅湖之后,我依旧没有放弃对“红头大禾花”的持续追求,因为系列的整体性实在太令人着迷了。
大德卡虽然录音很美,但封面设计却天马行空,不怎么具备收藏品应有的整齐划
一,所以——至少在这一点上——大德卡对我的吸引力是没有“红头大禾花”强烈的。
对于患有重度收集癖的人士而言,这里说的实际上是种普遍的毛病,可以说是收藏者们病入膏肓的一种通病。
唱片就先放在这里不说了,藏书其实也是如此。
豆瓣上有一个小组,名字叫作“全集控”的,就是专门收藏像我们这种人的。
像是上海译文出版社出的“窗帘布”系列小精装、牛津的董桥、午夜文库的红壳精装,都是典型走系列化路线的例子。
单独的作者系列还好说,除了“窗帘布”之外,还有过去的“网格本”,连作者的国籍都不一样,内容更是千差万别,无非都是得到读者公认的名家经典而已,它就也成了一整套的系列。
我跟很多收藏“网格本”的书友聊过,他们也坦承其中有些作家的作品并不喜欢,甚至收回来之后连翻都没翻过,但这并不妨碍收藏这种“整体性”给他带来的、那种满足了收集癖占有欲时的强烈喜悦感。
请注意,我举这样一个例子,并不是在说内容怎么样都无所谓,其实这倒是个反例了:比如上译的“窗帘布”系列出到后面,里尔克《马 尔特手记》跟亚米契斯的《爱的教育》居然是一套书,这真的合适吗? 我想表达的意思是,作为系列小说而言,装帧设计的系列化同样是很重要的。
什么是一本书?或者描述得更精确些——什么是一本实体书?它不只包括书的内容,还包括装帧设计、用纸、内文字体和排版,所有一切皆为整体。
对于新版的“自由意志市”系列实体书的装帧而言,我很高兴能够强调这种系列化的设计感:午夜文库的设计师已经设计好了第一辑前五本的封面,我已经看过设计好的封面,对于内容元素系列化的方式感到十分满意。
设计师本人显然也是认真读过这些小说的,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书籍的设计师也是一本书的共同创作者,这份功勋是不应该被埋没的。
如果,仅仅说是如果,在最理想的情况下,我真的能够完成所有提纲对应的整书内容,并且在午夜文库顺利出完“自由意志市”系列的这四十九本书的话,我希望到时候这四十九本书,能够具有像现在已经设计好的前五本封面一样的系列整体感;与此同时,我也希望在座的各位到时能够顺利读完这四十九本书。
然后,在多年以后,还能够有机会在某座城市的某间书店里,再听我讲一些新的故事。
刚刚说完的这些话语存在着一种预设,就是将台下的全部听众预先设想为非常熟悉我作品的读者,它实际上并没有考虑到那些只是因为偶然看到了书店活动通知、正好又报名成功,所以才前来参加这次活动的、纯粹对题目好奇,甚至根本就不认识我的书店爱好者。
我不知道台下有多少这样的爱好者,说实话,当我写下我正在说出口的这些文字时,真正的时间点是在前天凌晨两点半。
那时候我甚至根本就不知道总共会有多少听众来到这个现场,人也不在上海。
唯一已知的相关消息就是,报名人数很快就满了,书店方面又开放了新名额,人数应该在四十人以上。
所以我想,以这样一个听众基数来推算,那么应该是有完全不认识我的爱好者存在的,因为我也曾经是一个这样的爱好者。
当我还是一名大学研究生,还没正式开始读博士的时候,每个周末都会去斯图加特市中心的一间大型书店听一场随来随走的讲座。
我从来不会提前登录书店网站,也没有订阅过他们每周定时发送的活动目录。
如此一来,每周的讲座对于我而言就是一次全新的体验:我在书店听到的可能是任何人所讲的任何主题。
当时的我正在创作“自由意志市”系列,着迷于这种随机性。
或许这种俄罗斯轮盘赌式的听讲座方式,不知何时就会听到一些“足以让脑袋爆炸”的刺激性内容的快感,才是造成大家眼前这个借“自由意志”之名肆意创造出一整座虚构城市的侦探系列的罪魁祸首。
那么,对于眼前可能存在的陌生读者们,我该用怎样一种方式来介绍这个系列,以便让从来未曾读过、从来未曾接触过它的读者们产生些许的阅读兴趣呢?我想,可能最简单的办法还是讲故事。
况且我手头也确实有一起亲身经历的事件,而且就发生在不久前。
这个故事稍微有一点前因后果,它的主要线索是我只要睁开眼睛就必须要戴的眼镜,所以我们现在就从眼镜开始讲这个故事。
实际上,我的近视并不严重,成年之后几乎没有增加过度数。
我的上一副眼镜还是2017年年初到眼镜店配的,配镜师傅的水准非常高,镜架也很合适,所以我非常爱惜,希望能一直戴下去。
今年年初汉口暴发了新冠病毒,当时记得是封城的前一天,情况已经非常紧急了,我因为要购买口罩,去了一趟循礼门的中联大药房。
当时我正在柜台刷医保卡,有个十来岁的少年突然冲了进来。
那人身上穿的是带拉链的连帽卫衣,是那种有些潮牌会出的“阴阳衣”,就是衣服左右用不同面料缝制成一件的衣服,很瘦。
有些可能会引起争议的特征,我这里就不多说了。
总之,那人口罩只戴一边,大吼大叫,情绪十分激动,说自己已经感染了病毒,然后就是“要钱要东西否则传染这里所有人”之类威胁的话。
当时由于太过吃惊,包括药店营业员等好几个店内的人,包括我自己,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营业员劝了他两句,但每个人都站在原来的位置,没有动。
那人见众人没动,打开了药房门口的药柜,拿了些东西就走了。
注意——是走,不是跑,就是大摇大摆地直接走了。
我当时觉得这样肯定不行,就追出去,想让那人将强拿药店的东西还回来。
但那天下着雨,循礼门的马路上积了很多水,我赶得实在太急,刚追两步就踏了空,滑倒在地。
我还记得当时旁边是一间水果店,水果店还开着门,门口摆着春节串门时偶尔会带去送给亲戚朋友的那种果篮。
当时不只摔伤了膝盖,眼镜的支撑处也断开,裂成了两半。
当天晚上我详细向警察描述了那人的外貌,以及当时的情况。
警察告诉我,药店随后就关门了,他们明天还会再去现场,会想办法抓住这个抢劫犯的。
虽然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那人是否已经伏法,但在当时,我的眼镜是肯定坏掉了的。
我的妻子用田宫产的一种速干模型胶给我粘好了那一边破损的地方,将眼镜腿和镜片直接粘到了一起。
因为速干胶用得太多,眼镜的一侧仿佛蒙上了一层水汽,看东西的侧边有些模糊,但还是勉强能够看清楚。
封城之后我做了志愿者,成立了一个小的团队,同时利用自己在几处平台上的影响力,向外界发送武汉的讯息。
床位最紧张的那段时期,我们的团队帮很多病人联系到了床位。
在那一个月里,我经常戴着用速干胶粘好的眼镜往返协和医院本部,联络宝岛公园的顺丰快递 点,尽可能提供各方面的协助。
结果有一次,可能是由于口罩戴得太厚,我出现了过度呼吸的症状,在协和医院——万松园的高危地区又摔了一跤,这次另一边镜片也摔破了。
那天回家之后,我妻子再次拿出速干胶,帮我粘上了另一边镜腿。
武汉市的疫情基本结束后,我的很多想法发生了改变。
也许是为了时刻提醒自己,至少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内,不要忘记疫情期间经历过的困难。
我决定不去配新眼镜了,就一直戴这副眼镜,戴这副两侧镜腿都是用速干胶硬摁在镜片上的、仿佛象征着“苦难”的眼镜,戴这副因为粘上了速干胶蒸腾出来的速干雾气,无论何时何地,看什么都像是蒙了一层薄雾的眼镜。
但这真的是一种雄心壮志吗?从结果上看,倒更像是一种带有自我强迫性质的自残。
那段时期我正在写新的小说,翻译卡夫卡和黑塞。
每当我将笔记本放在视线平齐稍低的位置时,眼镜就开始逐渐从脸颊边滑落、滑落、滑落……如果我不腾出手来扶一扶它,它就会直接掉下去,然后再走一遍速干胶流程——别问我怎么知道的,因为这个速干胶流程我至少重复了两次。
而且,如果大家经常做军事模型的话,肯定清楚田宫这种速干胶的特性——它本质上是一种塑料,当你用得越多、粘的次数越多时,它就会在用胶的位置积累得越厚,接触点也会变得越脆。
而且,这种速干胶还会腐蚀树脂镜片,让原本光滑锐利的承力点变得像砂纸表面一样粗糙。
久而久之,这副眼镜变得越来越不堪使用,几乎每隔两天就要坏上一次。
然后——就在这次讲座开始之前不久,我所认识的身边所有人——包括我自己——我们对这副眼镜的忍无可忍终于达成了高度一致。
大家可以看到我现在戴的这副新眼镜,非常轻便,视野也很大,而且放弃了长久以来的矫正尝试,在度数较高的那侧加了二十五度,所以看东西比原来更清楚了。
好了,眼镜的故事这里就告一段落。
实际上,这个故事所想要表达的恰恰也是“自由意志市”这一系列总共四十九部小说的情感内核,总结起来就是八个字:放弃坚持,迎接失败。
最终被抛弃的眼镜象征了什么?我想,大概是在这座虚构城市里发生的每一个故事、每一种错误的雄心壮志。
我的小说里的犯罪者们,几乎每一位都是悲情人物,只有个别是例外。
在这些系列故事中的每一个角色身上,都存在着某种简单、质朴的真实成分。
这些故事既没有那么本格,也没有那么冷硬,它们是一种想象中的真实。
所以这里又出现了一个“为什么要系列化”的理由,因为有着如此紧密联系的、跨度如此之久的侦探系列,它拥有足够的时间与空间,足够营造出可以让人沉浸其中的氛围,或者说是一个虚构的世界,相比于借身某座具体的城市这种方式,要更有特色也更具活力一些。
我常常思考 世界是什么,这样的思考总是在引诱我滑向不可知论的深渊。
在我这一生中去过很多个国家,在很多国家居住过。
在现代人的认知当中,世界是由一个个节点组成的。
我们坐上飞机、火车,各种交通工具往返于这些节点之间——这些节点是城市,是人类的聚居地,但其他地方呢?那些途经之处呢?窗外流动变化的风景,长途坐车时偶然醒来看到的某栋毫无特色的建筑物,然后你又睡去了,并不知道具体的时间,醒来后也不知道那是哪里。
在我们悠远而漫长的记忆当中,是否都有这样一类时刻呢?我想,这样的一种氛围,正是以《冷钢》开始的这个系列所想要表达的。
我是一个很喜欢看漫画的人,最近在追的漫画是藤本树的新作《电锯人》,他之前的漫画包括短篇我也都看过了。
多年前我很喜欢看古谷实和驾笼真太郎所画的青年漫和奇想漫,并且因为喜欢他们而结识了一群喜爱漫画的、志同道合的朋友,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
现在他们似乎逐渐边缘、寡作了,当然这大概也是我的猜测,因为我不再关注他们了,甚至连那个一度十分有名的“绅士站”也永久关闭了。
当年十分热爱猎奇漫的这一小撮朋友当中,有位非常传奇的人物,目前正在做一个名为“出笼”的国产独立漫画项目。
我从去年开始与她合作,正在将《特奎拉日升》这部小说改编为图像小说。
这件事涉及关于系列化故事的风格设置问题,所以我要在讲座的最后,将这个关于漫画的要点单独拿出来讲一讲。
实际上,早在列出系列提纲的那个时代,我就是以“漫画的文字化”这一指导原则在创作自由意志市系列的,大家能够在阅读这个系列的过程中,很明显地感觉到有很多漫画化、电影化处理的地方。
而且,在所有已经完成的系列小说中,《特奎拉日升》是最像电影剧本的一部。
我正在创作的这一套漫画定名为《出龙》,它一方面与“出笼”这个漫画项目同名,暗示着两者将会协同共生;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特奎拉日升》这本书的题目其实等同于名为“龙舌兰日出”的鸡尾酒,取头尾二字,颠倒过来,能够在人的脑海中形成一种简短有力的口号力量,以及古老图腾一般的“龙”的既视感。
这部漫画当中确实有很多内容是在致敬历史上各种“龙”的形象,东方的龙、西方的龙、真实的白垩纪恐龙,以及幻想中的龙。
在写这篇演讲稿的时候,我已经快要画够出版单行本的原画张数了,一部分《出龙》第一话与第二话的原画,也将在讲座之后作为礼物送给大家。
如果现场有之前订阅过我试连载的七十张漫画的朋友,应该知道我所画的漫画是非常不日本的,也是完全反条漫的——这种全彩大幅漫画创作起来有些类似于插画,完成每张都非常难,需要付出大量的时间和精力。
我在现实生活中是个非常忙的人,希望能够在从今天算起的两到三年内,顺利将《特奎拉日升》以图像 小说的形式改编完成,让《出龙》真正能够成为有意思的国产独立漫画吧。
我在这里特意没有提“推理漫画”,没有将它归入此类,是因为我想讲的始终还是一些平淡真实的故事,它在过程中有推理和悬念,有疯狂和悲苦,它是以一个完整故事的形式来呈现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刚好以一起酒会上的谋杀案件作为背景。
不止《出龙》如此,《特奎拉日升》本身也是如此。
最后一个故事是关于《荒野猎人》真实结局的小故事。
十年前,我曾经说过谜底将在《吸血馆与穿刺公》这本书中揭晓;十年后的今天,这本书还没有开始动笔。
那么《荒野猎人》十周年纪念版中增补的二十二页,究竟是不是真相的全部呢?我想,所有已经读过的人心中肯定早有判断,那么这里还是继续“挑战读者”好了。
西班牙出产一种非常有名的品牌瓷偶,中文名字叫作“雅致”的,人物做得很漂亮,花卉的表现是一绝。
但实际上,这个品牌的普通瓷偶大部分都是在景德镇生产的,唯有两件事必须在西班牙来完成:其
一,是给瓷偶画上眼睛;其
二,是在瓷偶底部打上商标款识。
我曾经看过一些所谓原单货,拿来跟自己在西班牙购买的专卖店正品做比较,发现那些由代工厂画眼睛的作品,无一例外目光呆滞。
虽然笔画、画法、位置全都近似,但那寥寥数笔稍有区别,就会显得失神。
写小说其实也是极为相似的一件事。
里尔克曾经说过一句话:“哪里有什么胜利,挺住就是一切。
”但大家可能并不知道,里克尔是个生活得极为精致的人,他“挺住”的其实是自己精神上的困境——这就又回到我们之前讨论过的、两边镜腿都用速干胶粘上的眼镜问题上了。
我每次去莫斯科的时候,总是会到米哈伊洛夫宫看一眼那辆属于列宁的劳斯莱斯轿车,这种油然而生的强烈对比会令我联想起很多事情,比如卡夫卡的短篇小说《判决》里面那位远赴俄国的朋友。
当我们创作得越多、对世界了解得越多时,我们对世界的感觉,就会越来越接近某种混沌状态的临界点。
大家现在能够看到的“自由意志市”侦探小说系列,以及与它相关的漫画创作,它们实际上都在逐渐趋近于某种临界点。
十几年的时间眨眼就过去了,现在我的创作似乎又快回到原点,并且也没有抛下自己心中过分理想化的部分,对此我感到十分庆幸。
序言 “特奎拉日升”(TequilaSunrise)——实际上,Tequila这个词的发音应为“特基拉(tekila)”,但我更喜欢用“特奎拉”这个名字:因为那真实的发音和译字很容易令我联想到基洛夫飞艇或者其他一些笨重又愚钝的东西(笑)。
如我们所熟知的,“特奎拉日升”是一种十分有名的鸡尾酒。
这名字的来历,是因为它奇妙的分层颜色——由上层的淡黄逐渐向橙色过渡,最后变为橙红色:颜色的成因归功于三份的橙汁和最后沿杯壁缓缓倒入的少许Grenadine(也作GrenadineSirup)。
Grenadine是调酒中极常用到的染色剂,在国内经常被称作“石榴糖浆”。
但实际上却并不是从石榴(德语为Granatapfel——这是一个在翻译中很常见的误解)中榨取的,而是来源于各种带深红色液汁的莓果(如覆盆子、黑茶蔍子、欧洲黑莓等)。
当然,作为鸡尾酒,一份的特奎拉才是至关重要的——特奎拉即为我们通常说的龙舌兰酒,墨西哥的特产。
我最终选定这样的一个名字,而不称其为最开始设定时所定下的《龙舌兰谋杀案》,是因为鸡尾酒的分层对于这个案件的进展有着很不错的借喻作用。
也可以叫作“酒会谋杀案”的——看上去,这个名字的概括性或许还更强些。
这将是一个小品级的案子,构成全篇的将会是大量的对话和少许的描写;这同时也将是一个典型的“暴风雨山庄”型案件——这样的类型我很少操作,主要是因为我偏好于开放式的场景,因为我讨厌封闭空间里狭隘的“无限可能性”。
但我终究还是想试着写写这样的一篇东西,起因是一个很简单的原创谜题,以及一些相当有趣的知识——我试着将谜题深化,并且加入一些必要的情节和感情因素在里面(对于小说而言,这些当然是必要的),完成了这么个案子。
希望大家能够享受这杯新调的酒,加冰还是柠檬汁,请各位自行斟酌。
我最爱的约翰: 我想你。
无法克制地想着你……我们什么时候再去柏林呢?星辰在我屋顶的小窗外缓慢游移,明亮的月光染白了云朵,灰色的风包裹着夜的宁静……它们在我的窗外跳着美丽的华尔兹——不知在波茨坦的你有没有看到?汉堡的夜晚很冷,或许现在已经接近凌晨。
我刚刚洗干净最后一只啤酒杯,华尔达先生关门的时候,我喝了一点朗姆,眼泪忽然就淌了下来。
没什么的,别担心,我亲爱的——你知道,我有些累了。
我们什么时候再去柏林呢?怀念根达尔门角落里的那间酒吧,你一定还记得——那两只黑色高脚椅,你吻了我,第一次吻我。
那情景就这样停留在我的眼前,停留在我的窗外,停留在不远处的云朵上,任何时候都令人陶醉不已。
怀念在波茨坦的那间小屋,我们将那张小床搬到了阳台上——那张床太小太窄,不紧紧拥抱根本无法睡好。
你还记得,那晚我们躺在那张小床上,拥抱着,却怎么也睡不着。
直到清晨带来的露水,冷冰冰的,挂满了我们的脸庞。
你将它们蹭在我的胸口,你的胡楂儿弄疼了我。
我拿起一本书想打你的脑袋,就在那一瞬间太阳升起……到现在我还记得那本书的名字——那是《蒂埃哥·委拉士开兹画选》,一本漂亮厚重的全彩画集。
你还记得吗?我们躺在萨维尼广场的草坪上,翻看着那本书,商量着要去席勒剧院好好地看一场歌剧。
呵!说到委拉士开兹,我想起来了,在介绍中我看过——这个可怜的人是累死的,他被葬在圣胡安教堂,现在连墓地都找不到了。
你说,我会不会也累死在这间小屋里呢?不!你误会了,华尔达先生待我很好——我会累,是因为我想着你,每一分每一秒地想着你,一刻不停地想着你。
你让我精疲力竭。
我的小约翰。
我们什么时候再去柏林呢?你已经好长时间没有给我写信了。
我知道,你一定是很忙,我不会怪你,除了会想你。
我想骗你说我不想你,但我却无法写下那样狠心的句子。
我想你。
我想你。
我想你。
什么时候,我们能一起回自由意志市呢?算我求你,我们一起去见见海因纳先生,恳求他原谅我们。
以后,我们可以在琉苏饭店附近开一家小酒吧——那里离艺术学院很近。
你知道,我曾经多么想要学习绘画。
我的哥哥不喜欢我在酒吧工作,但没办法,我的父母欠下了太多的债务,我不能让他一个人来负担。
我还没告诉哥哥我们的事——我很担心他无法接受,他是一个天主教徒,也是一个老实本分的人。
但我有时候真的不理解他,就像他不理解我一样。
甚至,我渐渐开始有些恨他——噢约翰,原谅我在此剖白我自私的心。
你知道,不被亲人理解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 写到这里,我突然感到有些淡淡的悲哀,原谅我——我不想再写下去了。
约翰,我的约翰,我好想你,想紧紧拥抱你。
我们不去柏林了,我们哪儿都不去了。
只要能够在一起,我们俩,待在只属于我们自己的家里——一间小屋,有狭窄又温暖的床,床边有一盏灯,就足够了。
我不再写下去了,我又看了一眼屋顶的小窗,那里有一只海鸥刚刚飞过。
天快亮了。
我有点感冒,想要睡了。
明天要和华尔达先生一起去取啤酒,可能会回来得晚些。
如果你突然想到,要给我打个电话的话,明天不要打来。
我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接到你的电话了。
如果可以的话,期待你的回信。
永远爱你的西尔斯 西尔斯:我知道你喜欢写信,我曾经觉得这很怪。
但现在,当我真正展开了信纸,拿起笔开始给你写这封信时,我觉得挺有趣的,真的。
汉堡的天气永远都做不到平易近人,我知道,我们在阿尔斯特湖畔的长椅上坐着,你就是用那种和汉堡天气一样的态度应付着我。
我很失望,我还以为你会和你调的Daiquiri[1]一样简单热情。
当我起身要走的时候,你却从后面抱住了我,我知道你哭了,你的抽泣牵动了我的心。
我一动也没动,那时候,你还记得,就让你那样抱着我,泪水顺着我的衣领流下,弄得我背上凉凉的。
我一动也没动,却听见身后圣约翰尼斯教堂的钟声响起……如果你能将那些称作约会的话——我不得不说,每一次都有伤心的回忆,却又总能从中找到那么一点欢笑和感动。
你的若即若离俘虏了 我——爱真是奇怪的东西:她从不曾从你的口中说出,但我却清楚知道,我们拥有她。
你从不告诉我你为什么而忧郁,为什么看着夕阳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你说有一天你会离去,听到那话的时候我总是很担心。
你知道我很犹豫,虽然我也没有父母,但我的姑姑待我很好——她老了,我想留在她的身边,照顾她。
我知道你不会一辈子留在汉堡,你的心也放在你的故乡——你对我说过你哥哥的事情,也提到你小时候的事,还有海因纳先生,阿克瓦维特和比托姆老板……你说那个城市的晴天很美,你说新皇宫的夏季烟火晚会要比汉堡的好看很多倍,你说那里的植物园里开着我从未见过的含羞草和金盏花,你说魔羯湖的波光在晚上会闪闪发亮,你说在澳黎津山山顶的小教堂结婚就可以得到一生的幸福…… 你看我在说什么呢!你会和我结婚吗?我也想拥有一个完整的家,也想有一个听我们管教的好孩子——我从未认真思考过幸福的含义,直到我和你一起躺在天台上、那张雪白的床单上。
我们看着汉堡的天空,那里有海鸥飞过,还有阳光,就那样慷慨又温柔地洒在我们身上……我抚摸着你的背脊,看着你融解在阳光里——那时候,我似乎摸到了幸福的脉搏,发现他正跳动在我们身上,从来就未曾离开过。
你有多少天没有和我见面了呢,西尔斯?我觉得你在隐瞒着我什么——我的心肝,你知道那样不好。
我知道明天是个难得的晴天,如果可能,我希望你能抽空陪陪我。
我们再去一趟阿尔斯特湖,我们从圆顶美术馆那边走到桥上,我们不去对岸了——我们从桥中央跳下去,顺着水道漂到易北河,然后就来到北海,去到丹麦……我们最好能走进童话王国里去,就像豌豆姑娘和她最后遇见的王子一样。
西尔斯,你会给我带来翅膀吗?如果只有我一个人,如果这世界上只剩下我一个人……不用想了,我一定会从高处坠下,面对着闪亮的星辰,在浩渺的宇宙中找寻你忧郁的脸……看看我都说了些什么。
明天是星期天,走出你的小屋吧,西尔斯。
趁着清早,我们可以去鱼市场看看。
我会为你挑选出一条最新鲜的鳟鱼,我会亲自下厨,给你做你最喜欢吃的黄油炸鳟鱼……如果你的心情好,就来上一大杯烟啤!不要喝朗姆了,那对身体不好。
我爱你。
明天见! 胡思乱想的雅玟 注释: [1]Daiquiri,一种朗姆基的鸡尾酒。
此酒名源出古巴,是离圣地亚哥十四公里外一个庄园的名字。
这道著名鸡尾酒有很多变种,比如因海明威而出名的PapaDoble。
(下同) 第1节引子 “我的天……喂!文泽尔,你这是在干什么?你为什么拉我的手……你要带我去哪里?那个……塔芙妮就在外面呢,你再这样我可要喊了!” FW5台的漂亮女主播、塔芙妮的闺中密友,此刻正被我们的侦探拉着手,向一具刚刚被发现的、倒在血泊中的尸体旁边的狭小隔间走去——那扇门已经被这位侦探给推开了。
听到艾米这样说,文泽尔笑了笑,转过脸来,将手指凑到唇边,向我们惊慌又满面通红的女主播做出了一个“请保持安静”的手势。
“如果不想被凶手听到的话……艾米,我只是想找你借一样东西——那东西塔芙妮可没有……” 艾米的脸更红了,但这位侦探可不理会——他将已经不再说什么的女主播拉进了房间,房门也就势关上了…… 似乎是刚才听到这边的异样声音,侧厅里本就不多的几位客人纷纷围拢过来——卡尔·诺纳(KarlNeuner)、我们熟悉的这位黑人探长,只好从尸体旁站起来,走到主人房间的唯一入口处,阻止那些爱看热闹的家伙进来破坏现场。
“天知道这家伙在想些什么。
”卡尔看了一眼我们侦探现在所在的那个小隔间的房门,又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摇了摇头。
但愿是和案子有关吧……他这样想。
……豪泽区的著名品酒师约翰·贝恩斯(JohnBaines)当然不仅仅擅长龙舌兰酒的鉴赏和鉴别,但那些有趣的乙醇爱好者却习惯称他为“龙舌兰大师”——这实在是因为他收藏了不下百瓶的龙舌兰酒:这值得炫耀的收藏也使得他在葡萄酒和威士忌方面的造诣黯然失色。
但无论如何,约翰先生这次却是以“荣获2006年度自由意志市最佳品酒师称号”来作为举办本次酒会的理由——而那却是个以红酒为主题的奖项。
因此,我们或许可以猜测——此次酒会的举办理由,对于这位“龙舌兰大师”本人而言,应该是有些不甚满意的。
可惜本市的品酒委员会未曾设立“最佳龙舌兰收藏家称号”的评选,否则,酒会主人可能会举办一次全然不同的酒会:或许会是墨西哥酒吧风格的——那样的话,主人被客人围坐在当中,一边招待着墨式烧烤,一边喝着辣口的龙舌兰酒,这次的案件也就不会发生了。
是的,正如我所说的,约翰此刻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显然是那把深深没入腹部的锋利裁纸刀(作者注:这里所说的裁纸刀并非那种常见的、带有薄薄的可替换刀片的工程裁纸刀,而是经常被用来拆信的匕首形小刀,刀刃颇长又很尖锐,有时候还刻上漂亮的花纹和家族纹章——在中世纪式风格的书房中经常可以见到)结束了他的生命。
虽然这已经是一个致命伤(在法医到来之前,我们也不清楚凶手到底刺了几刀——或许仅仅只有一刀;或许在剪开他的衣服之后,里面竟同时有好几个不规整的刀口,正在向外淌着尚冒热气的鲜血),但总算是比划开喉管的利刃以及洞穿太阳穴的子弹要好些——仰躺在血泊中的约翰仍然能在凶手走后(那时候他肯定已经没有喊叫的力气了,但他估计也明白自己是必死无疑了),在彻底失去意识前的那短短时间里,用左手食指蘸上自己的血液,在大腿边写下了“SOLL”这个奇怪扭曲的单词。
“我们当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做。
”卡尔检查了约翰的颈动脉,然后对文泽尔摇了摇头,“他或许已经没有力气去写下凶手的全名了——可能是首字母,可能是暗示,也可能是遗言或者其他什么……” “一个死亡讯息。
”我们的侦探说道,“但或许……”我们的侦探不说话了——他似乎是在尸体身上发现了些什么。
“或许什么?”卡尔有些奇怪地将目光投向文泽尔——文泽尔这时却正看着艾米,准确点说,专注地看着她的脸。
这位或许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无辜女士被侦探古怪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
“噢……没事的,我已经好些了。
”她将这目光解释为朋友对她的关心——毕竟,看到被人谋杀的尸体,并不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
文泽尔这时已经不再去看艾米的脸,艾米刚刚所说的宽慰话语,他似乎也完全没有听进去——这位侦探向着艾米大步走了过去,却还同时转头对卡尔说道:“现在千万不要让任何人进来,我的朋友!”他略显神秘地笑了笑,“否则,我们便无法利用这个绝好的机会了。
”他拉住了艾米的手…… 第2节邀请 “七月二日,免费的鸡尾酒会。
这是艾米送的。
”塔芙妮将两张精致的邀请函放在桌面上,“如果你愿意再一次被摩吉托给灌醉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去。
”这位侦探助手对她的老板微笑道。
“哦?酒会主人是谁?”文泽尔放下手中的《自由意志报》,“我比较在意的是,这个酒会所请到的调酒师能不能调出一杯正宗的古巴风味——新鲜的薄荷叶、大小适当的碎冰,还有货真价实的白朗姆酒:如果酒的味道寡淡,我倒宁愿在家里消磨掉这个难得的周末。
” “这恰巧是调酒师安排的酒会。
”塔芙妮将两张邀请函拿回来,放在手上看了看,“约翰·贝恩斯——如果你在哪个酒吧听说过这个人的话。
我猜,他应该比Evian的调酒师更专业些。
” 经过助手的提醒,我们的侦探重又拿起那份当天的《自由意志报》,向前翻到第十一版,然后,指着那版上一则看上去相当醒目的配图新闻对塔芙妮说道: “‘约翰·贝恩斯荣获2006年度自由意志市最佳品酒师称号’,是这个人吗?” “有名有姓——如果叫这个名字的调酒师很多的话……”这位侦探助手笑了笑,似乎是思考了片刻,看上去颇有些遗憾地说道,“看起来,你似乎并没有什么兴趣呢!唉……我还是邀汉迪克一道去参加这个酒会算了——艾米可没有特意邀请你。
”她伸手去拿电话话筒,好像是要马上给汉迪克打电话似的。
我们的侦探先生听到这话,一下子就从扶手椅上站了起来,用最快的速度将电话话筒给按住了。
“还是让我陪你去吧……”文泽尔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知道,我们的老朋友一向都只对葡萄酒感兴趣的——这样的酒会并不适合他……” “可他们也提供很好的红酒。
”塔芙妮装作有些为难地说道,“听艾米说——他的这位朋友藏有几瓶十分难得的、Ch.Latour产的顶级酒:你知道,梅铎克最顶级的酒庄、最好的年份,再加上一流的收藏 条件……”塔芙妮说着,手向着电话的方向动了动,好像又要去拿话筒。
“好吧好吧……”文泽尔耸了耸肩膀,重新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放弃了对电话的控制权,“我亲爱的塔芙妮——如果你愿意让我陪你去参加这个酒会的话,我可以额外给你放一整天假,让你为这个周末的活动做好准备……你知道的——反正明天就是星期五了,也没什么太要紧的案子……” “这算是贿赂吗?”塔芙妮得意地笑了笑,“不过,临时的假期最好是从现在开始……”她故意抬起手来,看了一眼自己的指甲,“我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搽指甲油了——看起来,似乎需要赶在今天下午去特别护理一下……你知道的,老板,这可是个相当正式的酒会呢!作为我们侦探社雇员的代表,我也确实应该好好准备一下……” “去收拾东西吧……”我们的侦探对面前这位绝无其他人选的“雇员代表”小姐彻底妥协了,“周日那天我开车去接你……等我电话。
” “我最最亲爱的老板,”塔芙妮将一张邀请函留在了文泽尔的桌上,“那么,周日晚上见……” 现在是星期四上午十点半,刚刚上班还没多久的塔芙妮小姐,却已经拿起了手袋和车钥匙,提前向这个繁忙的工作周说再见了。
“感谢乔舒亚(Joshua)教授!”在快要走到停车场的时候,一直忍不住微笑的塔芙妮,对着空气做了一个举杯动作,并致了这样的一句感谢词。
我们当然知道,乔舒亚教授在自由意志大学商学院任教多年——这位主讲商务谈判的可爱教授曾经给塔芙妮上过两个学期的大课…… 在这意外得来的闲暇时光里,趁着塔芙妮去进行指甲护理的当儿(天知道这是不是这位FW5台忠实观众为了按时收看下午播出的某部新肥皂剧所找的巧妙借口),我们不妨让空间也随着我们的心意转移一下——现在,我们的视线移到了豪泽区:里得堡城堡下,法拉弟街的尽头,将冷山作为我们的路标,一直来到繁闹市区的边缘……此刻,我们漫步在满是林荫的新路德维希大道上——这条远离闹市的街道却拥有着本市数一数二的高昂地价:这不单是因为沿着这条街道所能看到的绝佳风景,以及冷山和古堡的庇护;最主要的——此处是本市那帮有着古典维多利亚式庄园意识的新兴贵族的聚居地,是一块对权力和财富有着强大吸引力的昂贵磁铁。
聪明的房地产商们花了十数年的时间来经营这片曾经的荒地,他们请来世界级的建筑精英,不惜血本地将此处变为豪华新哥特式建筑的展会——他们从政府手中低价竞标来大片的土地,将它们规划成合适 的大小,然后让建筑师们拿起他们的积木,用中世纪的精神随意搭建。
仅做这些当然不够——有了皇宫,就自然需要王国和国王。
于是,他们开始动用起自己的外交手腕,拉拢各类媒体对这块地方进行宣传。
他们当然不会笨到仅仅去打出“豪华别墅出售”的广告——这些善于炒作的房地产商,邀请了一流的建筑评论家,塞满了他们的荷包,让他们异口同声地称赞这片建筑。
“无疑是自文艺复兴以来最伟大的贵族建筑群。
”“让英国佬汗颜的新哥特创新和经典设计。
”“约翰·范布勒爵士[1]的巴洛克式坟墓。
”……这一系列大规模的举动让“新路德维希大道”这条富有贵族气息的全新街名逐渐变得闻名遐迩——虽然它的原名并非“路德维希大道”,而是毫不起眼的,甚至是有些俗气的“山林小径”,但现在谁还在意这些呢?偷笑的房地产商们顺理成章地办起了开放式展览以及隆重华丽的售房仪式——当然是前所未有的成功!二十五套皇宫很快就被抢购一空,除了收回投资之外,这些精明的投机人士自然也毫无悬念地大赚了一票……好了,这些背景介绍不过是些题外话。
现在,我们终于来到新路德维希大道17号——各式各样的有钱人在这里买下一套宫殿,理由可能并非为了居住,而是为了满足他们的社交需要。
但我们却不能称此处为“约翰·贝恩斯大公的别苑”:这位举世知名的明星品酒师之所以买下这座占地面积几乎赶得上大半个安联球场大小的别墅,就是为了在满足社交需要的同时,也能够用来居住——这当然意味着它足够大。
别墅的主体建筑,从正上方俯瞰下来,不去留意用彩色瓷砖精心铺就的花园道和别墅车库的话,则刚好构成一个粗壮的“人”字形——“人”字的起笔处是主人的休息室,顺笔下来分别是侧厅、大厅、几个独立的客用房间和厨房。
第二笔的起笔位置是大厅:独具匠心的建筑师刻意将大厅设计成直角梯形状,让这整座宫殿平添了空间上的视觉美感和层次感。
笔触依次经过塔楼与露台之下的接待厅和门厅,一直来到别墅的大门口。
不要搞错,别墅主人平时可不住在那大到足以举行一场小规模马术比赛的大厅里——从空中往正门左边看去:车库的后面,还有一栋不太起眼的两联式建筑——正如弗森(Fussen)的斯旺高(Schwangau)城堡和著名的新天鹅堡遥遥相对一般。
这同样是新哥特式的三层建筑,较大的一侧供主人使用,其余部分则是别墅相关人员的居所。
但约翰也并不是除了酒会就不到他那人字形的宫殿中去——我们当然还记得约翰·贝恩斯大公的另一个封号:“龙舌兰大师”。
而他博得这封号的收藏、那上百瓶的龙舌兰酒就存放在主人休息室的酒柜里。
不用理会花园那边的后门(尽管我们已经可以从那扇铁门上华丽装饰花纹的缝隙里窥探到主人花园的一角),继续向前走个七八分钟,在法国梧桐的巨大树荫下,一路经过别墅园丁们精心修剪护理的灌木高墙,一道气派豪华的大门意外地展现在我们眼前。
也不用去理会那些别墅保安——记住,我们现在是以宾客的身份来参观,正如前些天里在这里虚伪寒暄的那帮社会名流一般:虽然那尊金质郁金香杯是在本周三才正式握在约翰的手中,但其实早在上个周末,他们就已经开始在这里庆祝了……至于七月二日的“第一次庆祝酒会”不用说也知道,是在精心的交际手段下巧妙设计出的漂亮装饰而已。
门卫在通传之后,将大门的门闸拉起,训练有素的管家先生引领着我们的脚步——走在刚进门的车道上时,我们就已经能够看见这座辉煌的宫殿了。
虽然别墅只有一层,但却拥有着堪称壮观的整体高度——坡度几乎达到七十度的哥特式屋顶对此做出了绝对的贡献。
从左侧的塔楼向右望去:梯形大厅所构建出的错位感,建筑整体不对称的美感,将近三米高的落地窗,蓝黑色屋顶、米黄色墙壁和纯白色石砌雨道的搭配……处处都让人不得不去佩服设计者的天才(我并非有意忽略那架设在大厅和侧厅外的、华丽时尚的室外灯饰群——只是因为它们是最近才完工的,并非属于原建筑者的成就)。
单薄的描述未免有些无力,那么,我们不妨用现成的例子来想象—— 眼前就是按照现代新哥特思想改建之后的枫丹白露宫[2]! 现在,我们应该就能够知道,这栋别墅是有多么的气派和堂皇了。
我知道,您肯定还想继续这次的别墅参观之旅,但请允许我擅作主张地将空间移回到侦探社的两位受邀者身上——室内参观的部分,还是由我们的主角来完成比较妥当(笑)。
好的,现在是周日晚上七时。
好不容易解决了衣服搭配的问题之后,塔芙妮正坐在卧室的梳妆镜前,给自己精心地化妆。
文泽尔无可奈何地站在门外,时不时地看看手表。
天渐渐黑了下来。
酒会已经开始……注释: [1]约翰·范布勒爵士(SirJohnVanbrugh),是英国十七世纪末十八世纪初最负盛名的巴洛克建筑师和剧作家,其建筑代表作是布蓝赫姆宫(BlenheimPalace)。
[2]枫丹白露宫(SchlossFontainebleau),法国枫丹白露市的名胜之
一。
其意式风格归功于意大利名工罗素·佛伦提诺(RossoFiorentino)等人——整体上则由于多次改建而呈现法意风格的杂糅。
第3节在酒会上 “我若知道您要来,便一定会将这酒会的规模扩大十倍!整整十倍!!” 文泽尔刚刚报上姓名,约翰·贝恩斯,这位今天酒会的主人便立即激动万分地握住了他的手——就好像是已经认识多年的老朋友一样。
“我经常在报纸上读到关于您的报道——‘自由意志市没有文泽尔破不了的案子’,这样的说法可绝不夸张!”他这样说,带着满脸诚恳认真的神情。
听到如此正式的奉承话,就连我们的侦探也不禁略显得意地笑了笑——为了不让主人因此而误会自己过于骄傲,他赶忙摆手否认这样的说法,并在接下来的话语里额外添加上了谦逊的语气: “这样的说法绝对夸张!约翰先生,您知道,我最经常遇到的事情,就是被聪明的犯人和含酒精饮料所欺骗——祝贺您获得最佳品酒师的称号!” 他握着约翰的手,为求礼貌,也表现出和主人一样的激动——于是,两个激动的人面对着面微笑,乍一看上去,仿佛真是多年未见的好友奇迹般地重逢了一般。
塔芙妮可不理会她的老板和酒会主人之间的客套表演。
草草和约翰握过手之后,她就端起一杯玛格丽塔(Margarita)[1],去和一早就来到酒会大厅的艾米聊天去了。
还好这初次见面时的夸张寒暄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
女士离开之后,侦探和酒会主人的聊天内容也开始变得正常起来。
“……文泽尔先生,请原谅我一直以来的误解——但我还以为您是一个滴酒不沾的苦修士呢!那么,能否让我这个勉勉强强算得上内行的人知道,您平时都喜欢喝些什么样的酒呢?” “没有什么特别的讲究,”文泽尔从取酒台上拿起一杯摩吉托(Mojito)[2],“鸡尾酒的话,这个就是我的最爱。
” “哈,摩吉托!”酒会主人会意地笑了笑,“毫无疑问的好选择——这是对白朗姆酒辛辣味道的最好调和了。
”约翰似乎是思考了片 刻,竟将侦探手上那杯还没沾口的摩吉托拿了过来,自顾自地尝了一小口。
回味片刻之后,抿了抿嘴,颇为不满地将那个杯子放到一旁。
“尼古拉斯(Nicholas)的调酒水平实在是令人不敢恭维……看看,这杯平淡无奇的东西完全不适合用来招待您——您可是我的贵宾!” “应该也不会太糟的……”听到约翰这样的抱怨,文泽尔有些尴尬地小声嘀咕道——他虽然未曾喝过一口,但从薄荷叶、碎冰和橄榄枝的处理来看,这杯酒似乎也会有不错的表现。
没酒可喝的贵宾,他可不愿意接受。
酒会主人却笑了,同时摆出“请随我走”的手势。
“如果我们的侦探先生愿意稍待片刻的话,我倒可以为您调出一杯这世上绝对独一无二的奇妙摩吉托来!”约翰自信满满地许诺道,“这可是真正的贵宾才配享有的待遇呢——我可好久都没使用过我的私人吧台了……”他对我们的侦探眨了眨眼。
一个如此难得的邀请!我们的侦探正考虑着应该如何礼貌作答。
这时,却有一个瘦瘦的年轻人,脚步极快地从文泽尔的背后斜插上来。
他好像是故意歪了一下身子,重重地撞了这位侦探一下。
文泽尔完全没有防备,踉跄了一下,差点儿将取酒台给撞倒。
“西尔斯(Seals)!”约翰狠狠地将那家伙从文泽尔身旁拉过来,“你这家伙又想要做什么了?”那个年轻人却并不理会酒会主人的责问,任他拽着自己的衣服——近处的几位客人见状也围拢了过来,想知道这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这回非得道歉不可!”约翰将那人的衣服拽得更用力了些,“我知道是这样的,我早知道是这样的……今天真就不该邀请你来!”“没什么的……他可能只是不小心。
”文泽尔整了整自己的衣领,向酒会的主人摆了摆手。
“您不知道……”约翰的话还没说完,那年轻人突然将酒会主人的手推开,什么话也没说,转身就走了。
几位客人似乎是要去拦住他,约翰却颇有些无奈地按住了最前面那位客人的肩膀。
“由他去吧……”他对那位客人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然后,他满脸歉意地对我们的侦探说道:“实在是非常抱歉——您知道的,很明显,他应该是喝多了……” “没事。
”文泽尔笑了笑——他现在恰好想到了合适又礼貌的答 辞: “现在,我可以荣幸地随您前往您的私人吧台了吗——品尝我们这 城市里最优秀的品酒师所调出的摩吉托,是我万分愿意的一件美 事。
” “当然!”约翰恢复了他的笑容,拍了拍这位侦探的肩膀,“请这 边走……” 注释: [1]玛格丽塔(Margarita),一种最常见的南美鸡尾酒,以特奎拉为基酒。
其特征是 顺着杯沿故意沾上的一圈盐粒,喝起来别有风味。
[2]摩吉托(Mojito),这种在 末尾的对话中也曾作为重要配角出现过的著名 Erinyes
朗姆基鸡尾酒,是1910年到1920年之间由古巴人所“发明”的。
具体的调制方式,在下 一节中会有详细的介绍。
第4节摩吉托 “我猜,您喝摩吉托的时候一定不喜欢用吸管……”约翰从他那漂亮的吧台下面找出一只研杵,然后转身,从身后的墙柜上取下一只厚底玻璃杯,“那样的喝法太过女性化了。
” 他走到门边的小冰箱那里,取出两只上好的青柠檬[也即莱姆(Lime),一种汁液丰富的柠檬品种,在调酒中常常用到]、一小瓶糖浆和一打冰块。
“但太男士的喝法又经常会被那些可爱的薄荷叶给弄得哭笑不得……”他一边说着,一边将这些东西全放到吧台的工作面上。
接着,他又从吧台下面拿出一只冰桶,稍微冲洗一下之后,就将那些大块大块的整冰抖落在里面,并用一柄小巧的碎冰器将它们打碎。
“是啊,没错……”我们的侦探含糊应答着,同时观察起这个房间来。
这是个中等大小的房间,大约有四十平方米。
正对门的地方开着一扇很大的落地窗,窗外是别墅主人的花园——白天从这里望出去的话,应该能够看到很好的风景。
可惜现在是晚上,因为明亮房间里窗玻璃的反光,外面的情景一点都看不到,不过,如果现在就将窗户打开的话,天毕竟还没有黑透,可能还是能看到几株被夜色染黑的高大法国梧桐的。
这些法国梧桐是出现在假设中的,它们可能并不存在——我们的侦探在开车过来的时候,一路上看到了很多的法国梧桐。
因此,在这扇落地窗背后,即使看不见,在想象中也出现了熟悉的法国梧桐的影子[1]…… 还好,我们的侦探并没有因为这样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好奇到要去开窗看看的程度——他的视线很快就被主人房间里的另一样独特陈设所吸引了。
落地窗旁有一个颇为显眼的红木酒柜。
酒柜不高,但却很大:边角和支撑的部分巧妙地弯曲成流线般的弧度,并且恰到好处地刻上精致又高贵的花纹。
玻璃橱窗的拉门使用了昂贵的石英玻璃,玻璃的表面 浅浅地蚀刻上复杂精妙的磨砂纹路,并且通过构思奇特又精确的边缘衔接来和酒柜上的花纹相配合。
拉门的把手用红木手工雕刻而成,并刻意设计成不对称的形状。
最令人赞赏的是其固定方式:把手上的一部分红木被工匠以枝杈状的形式嵌进了周围的石英玻璃里……玻璃和红木紧密相连,中间不留一丝缝隙,也找不到任何胶着的痕迹——就好像红木长进了玻璃中一样。
整个玻璃橱窗的内部被一块厚实的红木隔板分作了上下两层:每一层里都陈列着数不清的各式龙舌兰酒。
此外,酒柜上面也杂乱地放着十数瓶酒。
有些酒的瓶颈上还系着考究的缎带,有些甚至额外附上了别致的、写着这样那样祝词的小卡片——毫无疑问,这些应该是客人们刚刚送的礼品酒。
“因此,最好的喝摩吉托的方式,就是抿——一小口接一小口,您知道的,”约翰从吧台上的一株袖珍薄荷树上小心地摘下了几片最新鲜的叶子,“这也是最古巴式的喝法了……” 这时,酒会主人走进了正对着吧台方向的一个隔间里——那应该是一个小杂物间,他很快就出来了,手里拿着一只银质的长匙。
“这个当然是搅拌用的。
”他笑着对眼前的侦探解释道,“这样,除了酒之外,我们的道具算是齐全了。
” 然后,他走到窗边的大酒柜那儿,打量着那堆礼品酒——似乎是打算从这些赠品中找出一瓶可以用在摩吉托上的白朗姆酒,或者,准确点说——从他那很有把握的神情中就可以看出来,他已经确定这堆酒中就有一瓶这样的白朗姆,他要做的,不过是将它从酒堆中挑择出来而已。
“我记得尤尔(Ewer)送了我一瓶上好的‘哈瓦那俱乐部(HavanaClub)’,是哪一瓶呢?”他在这些各式各样的酒瓶中翻找着,时不时发出一两声赞叹。
“哈!海因纳(Hyner)送的这瓶波本(Bourbon)可真不错!顶级的‘FOURROSES’,一种著名的波本威士忌品牌,四朵成斜正方形排列的红色玫瑰是其商标,瞧这漂亮的颜色——这在自由意志市可是难得一见呢……我的天!普雷斯曼(Presman)的雷司令(Riesling)是来自朱利亚医院庄园,您知道,那是德国最好的庄园之
一。
看看这个:别致又精致的墨绿色弗兰肯传统扁瓶,每一次遇到它都令我激动不已。
还有克卢……嘿,这三位在礼品的选择上可确实是费了一番心思呢。
” 他说着,同时拿起那瓶“FOURROSES”选择了一个合适的角度,让明亮的灯光透过它。
随着樽内美酒的流动,在光线的映照之下,那些诱惑的液体勾勒出变幻多姿的奇妙曲线。
“您看看,我最亲近的朋友都知道我的脾气——我讨厌烦琐的包装:多余的精工木盒和一层层的包装纸,完全没有必要,简直是浪费资源!”他将手中的酒放下,对这位侦探解释道,“但是,缎带和卡片则代表了朋友的心意,又不影响我欣赏这些艺术品:这样的简易包装就是恰到好处的。
” 他又拿起一瓶酒——这时,酒会的主人刚好背对着这位侦探先生,因此侦探没看见他拿起的到底是哪一瓶酒。
约翰拿着那瓶酒,似乎是在看上面的卡片内容。
“‘谨献给尊敬的约翰·贝恩斯先生’……哼!固执的人竟也会说出那样的话语——”他将那瓶酒放下,转身对文泽尔抱怨道,“我也不得不邀请一些我并不喜欢的人。
不过,决心要摆脱掉一些令人讨厌的关系,终究还是比较容易的……” 对于这段语焉不详的抱怨,我们的侦探本打算追问两句的,但却始终觉得打听别人的私事不太礼貌。
加上约翰很快又转过身去,继续欣赏起他的礼物来——当他再次开口说话时,就已经十分兴奋地将话题放在哈林上尉所送的白兰地上了。
因此,我们的侦探始终也无法得知他是在对哪瓶酒和哪个“固执的人”表示不满——还好,这点疑惑对于等待上好摩吉托时的喜悦而言,根本算不得什么。
……酒会的主人几乎将这些酒全看了一遍,然后才十分小心地从里面挑择出一瓶来:“就是这瓶!我亲爱的侦探先生,就是这瓶!”他兴奋地将那瓶“哈瓦那俱乐部”高高举起,“十五年的陈年特级陈酿[2]!我们这次不用白朗姆了,尝试一下金色的尊贵——相信我,这可是蒸馏酒中的极致享受!”约翰将这瓶酒放在工作面上,开始用一柄不知是从哪里找到的锐利裁纸刀切起青柠檬来。
每切一只,就有大量的汁液被挤到那只厚底杯中,与此同时,一个两个被榨干的切半柠檬也被这位临时酒保扔进一旁的小垃圾桶里——他使用一个最常见的塑料榨汁器来制作莱姆汁,青柠檬被挤榨的声音在这个还算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吝啬的酒保们往往喜欢用成打的青柠檬来制作莱姆汁——似乎这样可以省酒,”他将一小匙糖浆和足够的苏打水混在一起,搅拌均匀之后,也倒入玻璃杯中,“天知道那种廉价的巴卡迪(Barcadi)有什么好省的,而且那样调出来的还是完全不同的味道……”他又转身,从墙柜里取出一只棕色的小塑胶瓶,拧下瓶盖,小心翼翼地挤了两三滴浓稠的液体到酒杯里。
“这可是兑出‘正宗古巴风味’的秘诀——原装的安果斯杜拉苦味剂(AngosturaBitter),少了它甚至不能被称作古巴摩吉托!”约翰得意地说,拿过刚刚那瓶“哈瓦那俱乐部”旋开瓶盖,立即就将瓶口凑到鼻下,享受着在这开瓶瞬间散发出来的奇妙香气。
“这就是极品!”他感叹道,“不多不少——我们要四十毫升。
”不需要借助任何度量工具,约翰将绝对适量的酒倒入了杯中——“顶级的品酒师也是顶级的调酒师”,我们的侦探现在完全相信这句话了。
约翰用研杵将那些才摘下的薄荷叶稍微挤压过,也加入杯中。
“千万不能用胡椒薄荷!那些里面的薄荷脑含量太大,完全不适合用在摩吉托上……”这位临时酒保很认真地解释道,“海明威薄荷(Hemmingway-Minze)自然是首选……”他想了想,接着说道,“您也看到,也不必完全按照古巴人的做法——那样就有些太刻板了:作为一名合格的调酒师,无论在何时何地都应该适当发挥自己的创意……”他最后将足量的碎冰加在薄荷的绿色之上。
眼看着酒杯有差不多八成满了,他便立即将冰桶放到一旁,拿起那支银质的长匙,开始由上至下均匀地搅拌,同时还加入少许的苏打水,直到气泡的感觉让他满意。
最后,他又用裁纸刀切下一小截海明威薄荷枝作为装饰,将那杯新鲜调好的摩吉托递给了我们的侦探:“快尝尝吧!”他抹了抹额头的汗,“您知道,碎冰的大小对口味的影响也很大……”我们的侦探向酒会的主人道了谢,愉快地喝了一小口那杯称得上是顶级的摩吉托。
我的朋友们,我得说:幸运的是,我们也不需要亲自去尝上一口了——只需看看这位侦探此刻脸上的表情,便可知道这杯酒的味道,实在是好得不行了。
“您真是一位天才!”文泽尔由衷地赞赏道,“这绝对是独一无二的口味……比我曾经喝过的所有摩吉托的味道都好!”这句话当然并不客套。
“您太客气了。
”酒会的主人走到酒柜旁,轻轻拉上了这房间里的窗帘,“酒总是会带来些融洽气氛的,我亲爱的侦探先生……”他用颇为奇怪的暧昧语调说道。
可惜这融洽气氛瞬间就被打破了——房间的门突然被推开,一个中年男人急匆匆地闯了进来。
看到我们正在尝酒的侦探,似乎有些犹豫,但却还是开口对酒会的主人说道: “那件事……我还是必须和你谈一谈。
”他又看了一眼文泽尔——我们的侦探当然知道,这里他不能再待下去了。
“实在是谢谢您的酒!”文泽尔对约翰欠了欠身,“我还是先出去了——方便的话,等会儿再聊。
”“真是不好意思……您实在是太客气了。
”别墅的主人对我们的侦探点了点头,看上去颇有些惋惜之意。
文泽尔向酒会的主人举了举杯,礼貌地离开了这个房间。
注释: [1]实际上,这段看似无关紧要的话语,细心的读者应该会发现——是对之后某些重要情节的影射式概括(笑)。
[2]标记为西班牙语AñejoGranReserva——“哈瓦那俱乐部”中最昂贵的顶级产品,在欧洲市场上十分少见。
第5节赫塞尔夫妇 “这是什么样的事!你倒说说看——这些究竟都是怎么一回事儿?”一个穿着体面的男士正对他身旁的那位女士抱怨着。
女士一言不发,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听着他说话,手中拿着一杯自由古巴[1]。
我们的侦探从主人房间里出来,拿着那杯约翰特制的摩吉托,正碰到这两位——他们也看见他从这房间里出来,因此似乎必须要打个招呼了。
“嘿,我认识你!你是那个有名的侦探……”那位男士高兴地告诉他身边的那位女士,早忘了刚刚那不知缘何而来的抱怨,“侦探文泽尔——这可是本市响当当的名字之
一。
” 我们的侦探显然对这些接踵而来的恭维话语不太感冒——还好对方相当迅速地转移了话题。
“你从那个房间里出来……”对方的表情忽然就变得有些惊讶了,“看看你手上拿的这杯酒——约翰·贝恩斯那家伙肯定也在那房里,不是吗?” 很奇怪他不给这个名字加上“先生”反而用“那家伙”来代替。
“怎么会有如此不礼貌的客人?”文泽尔在心里这样想。
他或许是喝醉了……也或许,这就是他的本来脾气——天知道这别墅的主人在什么地方得罪了他……没等这位侦探回答些什么,这体面的先生就自顾自地接着说了下去,带着谁都看得出来的厌恶表情:“啧啧……看看这杯不地道的饮品——文泽尔先生,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是用糖浆来代替圣地亚哥[2]产白糖的,不是吗?”“噢,没错……”文泽尔仔细地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那杯摩吉托——他完全无法用肉眼辨别出使用糖浆和使用砂糖的区别:看来,眼前的这位应该也是行家。
“别奇怪我是怎么看出来的!”他对眼前侦探那十分明显的观察行为表示不满,“如此草率的调和,我甚至都不想再去看第二眼。
”他 转头对身旁那位女士抱怨道:“可惜了,真可惜了……浪费了那么好的一瓶‘哈瓦那俱乐部’呢……” 那位女士什么都没说,只是点了点头,抿了一口手上的那杯自由古巴——看起来,她似乎在酒精摄取方面表现得相当节制。
“哈!你知道那家伙请这杯酒的用意吗?”这位男士轻蔑地瞟了一眼那杯被他贬低到一钱不值的摩吉托,以嘲笑般的口吻对我们的侦探说道: “那个老玻璃……”但他没机会说完了,身旁的女士用手肘重重地捅了他一下,使得他不自觉地轻呼了一声。
然后,他回头看着那位女士,十分恼怒地想要说些什么,但女士却并不给他任何机会。
“我的侦探先生。
”她十分得体地说道,“请原谅我丈夫粗鲁的言行——他有些醉了……他经常都是这样。
”那位穿着体面的先生听到这话,故意轻笑了一声,似乎是不打算再多说些什么了。
“请容许我自我介绍,我的名字是埃玛·赫塞尔(Emma·Hessel)——而这位是我的丈夫路修斯(Lucius)。
”她微笑着将她的丈夫拉过来些——路修斯先生又看了我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地对我点了点头。
“我一提到那家伙就有些激动。
您不知道,那个约翰·贝恩斯……”埃玛不得不将他推到一边去了。
“时刻记住你的职业是品酒师,不是什么专栏批评家!”她这样训斥她的丈夫,“而且,专栏批评家的用语可比你妙得多了!”“这么说,您和约翰先生是同行?”出于交谈的礼貌,我们的侦探将那杯容易引起争议的摩吉托放到一旁,不再去喝它。
“请不要将我和他相提并论!”路修斯又开始有些激动了,“一个沽名钓誉的虚伪家伙,碰巧跻身于高尚的行业之中——这就是我对他最中肯的评价。
”“又开始了……”埃玛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不过,这句话倒还算是稍有水准的……”这位女士吻了一下自己丈夫的脸颊,“但我已经不想再听这些无聊的话题了,”她将手中的酒放下,“我要到大厅那边去转转,或许能够听到些有趣得多的谈论。
”她又亲吻了一下路修斯的脸颊,“不要老说些没有分寸的话……你的白兰地已经喝得太多了,我亲爱的。
”她离开了侧厅。
“文泽尔先生,我这样说当然不会是没有来由的……”看得出来,路修斯完全没有将自己妻子刚刚的忠告给听进去。
他也不管我们的侦探愿不愿意,就将他拉到侧厅左侧,一个半开着的巨大落地窗旁边。
“这个位置很好——文泽尔先生,您要明白,我绝对不是一个喜欢评论别人的讨厌家伙。
我只是……想让关于这个酒会背后的诸多事实被更多的人所了解。
” 半醉半醒的人所说的话多半都靠不住……我们的侦探这样想着,却依旧相当客气地回答道: “我了解,路修斯先生,我了解……”他将落地窗开得更大些,然后搀了一把这位说话带着满嘴白兰地味道的先生,走到窗外——那里是花园的另一侧。
“吹吹风或许会好点……”文泽尔嘀咕着。
就连这样小声的自言自语也被我们的路修斯先生给听见了。
“你觉得我醉了吗?哈!”他已经彻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用响亮而夸张的声音回应着我们侦探的小声嘀咕,“就没人能够认真地听我讲讲——约翰·贝恩斯是凭着怎样的手段偷到那尊刻着‘年度最佳品酒师’字样的金质郁金香杯的吗?”他的声音是如此之大,以至于侧厅里几位邻近的客人也都向这边望了过来。
“嘿!海因纳!”他立即对着一位刚刚转过头来的老人叫道,“你这个趋炎附势者!你该不会真将你的那瓶波本给了那个伪君子吧?”海因纳似乎是摇了摇头,不再看向这边。
那几个人也赶紧回头,故作认真地继续着他们之前讨论的话题,生怕被这个酒醉疯子点到名字而导致不必要的尴尬。
不过,文泽尔倒也不是拿这位半醉不醉、借酒装疯的路修斯先生没有一点办法——实际上,听了这位先生的这些抱怨,谁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了。
“您说得一点没错——那只漂亮的郁金香杯本来是属于您的,路修斯·赫塞尔先生……”我们的侦探摆出一副万分钦佩的架势,对眼前人略微弯腰行了个礼。
“那杯摩吉托实在是难喝极了!”他违心地说道,“任谁都知道那家伙的调法有多么的不地道,简直就是在贬低白朗姆的地位,啧啧,还糟蹋了一瓶好酒……”文泽尔装模作样地摇了摇头,露出满脸惋惜的表情来。
这些话显然极合路修斯先生此刻的心意,他甚至对眼前侦探的表演感到受宠若惊。
“哦……不!您不必刻意这个样子的——谁都知道,我不过是在埋怨而已。
”他叹了口气,用醉酒者们特有的语调说道,“也并不是那家伙的技术不行……当然,各人有各人的方式,评委们的口味也大不相同……”他总算是给出了一句还算客观的评价。
路修斯向侧厅里看了一眼,接着说道:“我只是特别憎恨品行不端者,您知道的——我是一个虔诚的天主教徒,传统派的……”我们的侦探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对他话语的理解。
“他究竟有没有贿赂评委,说实话,我实际上并不是太清楚——虽然这些传言到处都听得到……却实在也算不得什么。
可想而知,不论是谁拿到那个杯子,这样的传言总归是会有一些的……”“但您知道——”他故作神秘地小声说道,“约翰·贝恩斯可是个天生的同性恋呢!哈!这就很成问题了……”实际上,我们的侦探早就从他口中得知了这个秘密——只不过,当时他还以为,那个在激动中所讲出的粗口词,不过是没有太多针对性的谩骂而已。
这似乎算不得什么……文泽尔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为了防止眼前这位先生再次变得激动不已,他没将这句话讲出来。
同性恋在自由意志市是完全合法的,他们的婚姻甚至受到法律保护——只有保守的天主教徒们还顽固地抗议着同性恋和堕胎法令,但这些单薄的抗议从来都没有起到过什么实质性的作用。
文泽尔想起之前酒会主人对他的种种亲昵举动和暗示,只觉得有些好笑,但并没有笑出声来——他必须考虑到眼前这位天主教徒的情绪。
“您想想看!一个同性恋品酒师——谁愿意碰他鉴定的酒!一想到待会儿……我将不得不与他碰杯,喝着从同一樽酒瓶中倒出的红酒,我就感到毛骨悚然……”路修斯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我要写封正式的抗议信给本市的品酒委员会——我之前就已经决定好了:我给考特尼(Corteney)委员打过电话,让他给想想办法,但他却一直没有回复我。
这次,我一定得去找克里克(Kerrick)委员长了,我要亲自登门拜访,我要用我的诚意来打动他,用确凿的证据来说服他……我要让他知道这一切都有多么荒谬——同性恋成了最佳品酒师,哈!多么荒谬……”一个可怜的人……文泽尔在心里摇了摇头,突然有些怀念刚刚的那杯摩吉托了。
他想找个借口离开,因为现在,这位先生的情绪看上去总算是好些了——毕竟,有人愿意耐心听他的酒后抱怨:虽然酒后抱怨往往是无穷无尽的…… “那个,路修斯先生……我的朋友在大厅那边等了我半天了。
”这位侦探用了一个在酒会上最常见到的借口,试图中止这次谈话。
“您也听得不耐烦了吗?”路修斯显然并不喜欢顺着别人铺好的台阶走下去,“这位等待的朋友,不过是个子虚乌有的借口吧……嗬!我就知道没人愿意听我把话讲完的,但我敢以上帝的名义赌咒——同性恋的品酒师活不长久……历史也不是没有告诉过我们现成的例子……” “嘿!文泽尔,你怎么在这儿?我找了你好久了!”多么及时的解围!我们的侦探感激地迎了过去,和说这话的那位客人热情握手——虽然他也觉得奇怪:总局的卡尔·诺纳,这位黑人探长怎么也出现在这个酒会上了呢?“噢……我正和路修斯先生聊天呢!你也看到……”文泽尔对卡尔挤了挤眼睛。
“好了,塔芙妮和艾米都等着你呢!快点儿过来吧。
”卡尔心领神会地催促道,并对醉酒的路修斯礼貌地点了点头。
“您也看到……”文泽尔对眼前这位满腹牢骚的品酒师耸了耸肩,“不是什么借口。
路修斯先生,我得过去了——有空再聊。
”这位无缘金郁金香杯的品酒师有些无可奈何地轻哼了一声:“去吧,我的朋友,记住我的话——还有,很高兴认识您……”文泽尔并没忘记拿上那杯还没喝完的摩吉托——他很小心,刻意用礼服的下摆遮住那只杯子,不让正从花园走进来的路修斯发现他的小动作。
“但愿他能够找个地方坐下,安静地休息一会儿……”卡尔最后看了一眼那位走起路来已经有些摇摇晃晃的、将醉未醉的路修斯先生,回过头来:“嘿!文泽尔,你这是在干什么?”我们的黑人探长显然对这位侦探朋友私藏杯子的行为感到惊讶和不解。
“嘘!”我们的侦探加快了他的脚步。
“我正在保护一杯难得的好酒免受歧视。
”他狡猾地笑了笑,“这是每一位爱酒之人都必须做的事情。
”注释: [1]自由古巴(CubaLibre),此为西班牙语。
常见的一种朗姆基鸡尾酒——喝自由古巴很不容易醉。
因此,为了应酬又不想醉倒的女士们都乐于选择这种有着可乐和柠檬味道的清香酒品。
[2]这里当然是指古巴的圣地亚哥,而非智利的——因为西班牙征服者们在殖民地的极端型发展策略,古巴的制糖业十分发达。
第6节老朋友 “我也是拿着邀请函进来的……我在签名簿上签下了我的名字,并且送上我精心准备的礼品。
”卡尔拿起一杯皇家基尔(KirRoyal)[1],“这很奇怪吗?” “奇怪的是你受邀的身份。
”文泽尔呷了一口冰已经快化光的摩吉托,“这酒已经没有刚刚那么好喝了——实在可惜。
”他叹了口气。
“谁规定在职探长不能是品酒委员会的成员的?我甚至是今年酒赛的初赛评委之一——你难道没看过报纸吗?”卡尔对他这位侦探朋友的质疑感到相当不满。
“我尊敬的品酒师朋友……你的名字还是出现在‘对案件破获有着杰出贡献者’的名单中比较妥当。
”我们的侦探别有用意地笑了笑,“我对在一大堆名字中找寻一两个熟悉的名字向来不感兴趣。
” “随你怎么说吧。
”卡尔抿了一口皇家基尔,咂了咂嘴,“若不是我将你从那个爱抱怨的路修斯那里救出来……哼,等到他说完了,你的那杯摩吉托只怕都变成一整块的漂亮化石了——陈年朗姆的琥珀、薄荷叶状的玛瑙……哈,你真该去体会一下点石成金者们的痛苦。
” “那么,向拯救我的好友致意!也为我不幸失去的大块琥珀和玛瑙……”文泽尔微笑着举杯,“这么说来,路修斯在你们的圈子里还是很有名气的?” “和他夫人一样名声在外!”他用眼神指向大厅的一角——那里,塔芙妮和艾米,正饶有兴致地听着某位女士的高谈阔论:那当然就是埃玛·赫塞尔,路修斯先生前往大厅寻找“有趣得多的谈论”的妻子。
“女人们总是能够制造出一种奇妙的氛围——即使她们反复倾听和讨论一些同样的话题,也不会感到一丁点儿的无聊和乏味……”我们的侦探对此这样评价,“特别是时装、化妆品和绯闻——她们对这几个名词有着职业新闻记者一般的敏感。
” “还是天生的。
”卡尔笑着补充道。
“不过,我倒也听到了一些有意思的传闻。
”我们的黑人探长小声地对这位侦探朋友说,“据说有人将在这个酒会上对约翰·贝恩斯不 利。
前段时间他陆续收到过几封带有恐吓性质的打印信件……”“你可不要说这才是你到这里来的真正目的!”他看了一眼卡尔手 上的那杯皇家基尔,“那显然只是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我当然不会这样说!实际上,这些恐吓信的来源已经查到了—— 甚至都没有报警,他们自己找到的。
”卡尔又抿了一口皇家基尔,“香槟比红酒好,你觉得呢?” “哦?那些信究竟是谁投递的?”文泽尔对卡尔的恐吓信话题产生了兴趣。
“这故事可有些传奇性!”卡尔得意地说,“收到几次信之后,约翰命令一个别墅保安埋伏在大门的信箱那里。
结果,第一次还是让那人给逃脱了,那个保安跑得太慢,甚至连犯人长什么样子都没有看到。
” “大家都觉得那人不敢再来递信了。
但约翰依旧让一个保安守在信箱那里——这次自然换了一个跑得足够快的。
”卡尔顽皮地笑了笑,“结果,他们逮住了他:一个邮差,背包里塞满了同样的恐吓信。
” “这可不算是什么传奇。
”我们的侦探喝了一口摩吉托,“相反,这情节可够老套了……” “这当然不算是什么传奇——值得注意的是这位邮差的身份:他是别墅主人情人的哥哥……” 我们的黑人探长当然知道要将最精彩的部分留在故事的结尾部分。
“而且,主人、情人、哥哥……这三位关键角色都是男人!因此大家给这个传闻取了个名字,叫它‘三个火枪手的故事’。
”文泽尔依旧表现得不太惊奇,这令我们的黑人探长稍微有些失望。
“这难道不是一个有趣的故事吗?”“如果我是先遇到你再遇到路修斯先生的话:是的。
”文泽尔说道,“但可惜,最后的悬念我已经提前得知了——因此这传奇故事也就沦落为一个过时的冷笑话了。
”“那个多嘴的路修斯……算了,反正,最后也没发生什么事情。
不过,你应该猜不到那位邮差投这些信的原因……”“他一定是个虔诚的天主教徒……”现在轮到我们的黑人探长惊奇了:“这也是路修斯说的吗?”“不是,是我猜的。
”文泽尔小心挑出酒杯沿上粘着的一片薄荷叶,“看来,我猜对了。
”“他极端反对自己的弟弟和约翰来往,却找不到什么好办法来阻止他们,最后想到用匿名信的方式——他在信中威胁说,如果他们还继续交往下去,他将‘在一个重要的日子杀了他们俩’。
” “你觉得那日子就是今天?”“哪天也都无所谓了——保安将他带到别墅主人那里,他们好好聊了聊,然后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天主教徒都这么好说话吗?”“岂止如此!他今天甚至都来参加酒会了——据说约翰特意邀请了他,派人专程将他接过来的。
‘化干戈为玉帛’:这可是最好的结局!”“他的这位情人也来了吗?”“当然,我刚刚还看到了他。
”卡尔说道,“为了掩人耳目,似乎还带了一个女朋友。
但大家心照不宣——这可真够讽刺的!”“卡尔,你知道吗?”文泽尔拍了拍这位老朋友的肩膀,“我是现在才发现,你也天生具有职业新闻记者一般的敏感……而且,甚至比她们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位侦探示意了一下那三位情绪高涨的女士,现在是艾米在发言。
“酒精作用而已。
”卡尔尴尬地笑了笑,“否则,在这种高级酒会上应该谈些什么?又不是局子里的聚会——如果你想找我聊案子的话,我们干脆喝完这杯就回去:总局这段时间的有趣案子不少,我们甚至可以聊上一整晚……”[2]注释: [1]皇家基尔(KirRoyal),用香槟取代普通基尔中的白葡萄酒来与CrèmedeCassis混合,即被称为“皇家基尔”。
基尔酒得名于东法国Dijon市的一位同名市长,他将这种独特的混合酒命名为“Blanc-Cassis”并在市政厅里大力推广。
[2]如果可能的话,我很想让卡尔的这个提议成为现实(苦笑)。
第7节艾米的要求 “不必这样的,艾米,我已经和酒会的主人见过面了——他甚至还请我喝了一杯摩吉托呢!”我们的侦探将手中的酒杯举起,向这位热情的女主播示意。
“这可不行!”艾米拿过那杯差不多喝完的摩吉托,将它放在一旁——塔芙妮笑着,埃玛则有些不耐烦地将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她显然对这两位男士的出现感到不满——她们不得不因此而暂时中断话题。
“如果你不来倒也还好!”艾米有些生气地说,“但现在你必须跟我走一趟——至少,我也得向约翰强调:你们是我邀请来的!你看看,你们刚才在大厅和主人打招呼时,我可就在旁边呢!”艾米转头对塔芙妮埋怨道:“塔芙妮——你应该叫我一声的!而不是拿起一杯酒就过来找我……” “好的,好的……我亲爱的主播小姐。
”塔芙妮笑得直不起腰来,“谁让我那么急着跟你聊天呢……”然后,她转头对文泽尔说道:“老板……你就陪艾米去一下,好吗?” “你也过去吗?”这位侦探反问道。
“不了不了……”塔芙妮赶紧摇摇头,“我还是留在这里陪埃玛小姐聊天算了——我们的话题正进行到最精彩的时候……”“我们等会儿就过去。
”埃玛女士看了看手表,“快到致酒的时间了……”艾米则对她的下午茶密友努了努嘴道:“你这个狡猾的家伙!”文泽尔则转身问卡尔:“你也留在这里吗?”“不了,我跟你们一起过去。
”卡尔立即回答道,“我对女士们的精彩话题一向反应迟钝……”“好的,那我们……”艾米的话还没说完,一个瘦瘦的年轻人从侧厅那边快步走了过来——幸好埃玛拉了她一把,否则,我们这位身材纤瘦的女主播几乎都要被这个冒失鬼给撞倒了。
“喂!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卡尔对那人喊着。
那个年轻人仿佛没听见似的,脚步不停,向着大厅的左下角走去。
[1] “那个是西尔斯。
”埃玛放开艾米,艾米向她说了声“谢谢”。
“没什么……”埃玛·赫塞尔拿起自己新取的那杯自由古巴,喝了一小口。
“不就是约翰先生的那个……情人吗?”卡尔略感惊奇地问道,“我还以为我刚刚见过他……”他转头尴尬地对文泽尔笑笑。
“看来,我认错人了。
”“看起来,您也听过那些个传闻呢。
”埃玛莫名其妙地笑了笑,“太多人知道的就不是传闻了——他可能是喝多了吧,赶着要去洗手间……”路修斯先生的夫人摸了摸自己的面颊,摆出一副所知颇多的样子,“最新的传闻恐怕是——他被他的老情人给抛弃了。
你们应该都没注意到:他的样子像是刚刚哭过……”“不是说他早就被抛弃了吗?”艾米纠正着这条所谓“最新传闻”。
“听说约翰先生的情人不少……”“或许你就是其中之
一。
”塔芙妮打趣道。
“这可不是个好玩笑!”艾米对自己好友的玩笑话感到十分不满,“你和文泽尔呢,为什么还不结婚?”这位机智的女主播这样回敬道。
我们可怜的侦探,还有他那位爱开玩笑的助手的脸,一下子就从耳根红到了鼻尖。
“我们还是赶紧过去吧。
”文泽尔拉了一把卡尔,开始往侧厅的方向快步走去。
“致酒式马上就要开始了,我们可没有多少时间……”“让我走在前面!”艾米也追了上去,只留下塔芙妮一个人站在那里,脸依旧红着,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哈!这肯定能成为最新的传闻……”埃玛女士抿了一口自由古巴,得意地说道。
注释: [1]这个“左下角”及后文中反复提到的“大厅左下角”指的是大厅靠近花园道的那一侧,而并非从正门的方向看去,靠近塔楼及露台的那一侧。
第8节死者约翰 文泽尔和艾米从那个隔间出来的时候,主人房间已经很嘈杂了——但是房间里仍旧只有三个人,外加一具新鲜的尸体:声音都是来自堵在门口的那些客人。
艾米看上去有些恍惚——她往门那边看去,似乎看到了很多客人站在那里、看着他们:三个人和一具尸体。
但事实上,只有侧厅里原本在的那几个人,还有从大厅里提前过来、预备在致酒式上得到一个好位置的客人们围在那里:塔芙妮和埃玛压根儿就没有过来——否则她们就会直接进来了。
发出很大声音的那些人中的一个,是大概又喝了几杯的路修斯先生——他几乎都要将堵在门口的卡尔给推倒了。
“同性恋品酒师活不长久!”他这样说,“又一个现成的例子……”他的手上拿着还剩半瓶的深褐色白兰地,可以肯定,那些是不用焦糖加色的高级品。
老者海因纳则和刚刚那帮人小声地议论着,间或摇摇头,似乎是在表示惋惜。
两个刚刚赶过来的别墅保安正试图帮助卡尔维护现场的秩序。
“已经报警了,为防万一还叫了救护车——并且特别叮嘱他们在拐进街区的时候不要鸣笛。
”其中一位看上去相当稳重的保安对我们的黑人探长说道,“之前也没有什么可疑的人出入……”按照这位保安的口气,他之前似乎已经来过一次了:显然,是在艾米和文泽尔待在小隔间的那短短时间里——这位可靠的保安先生应该是在将卡尔探长的吩咐一一完成之后,才专程折返回来的。
“确定吗?”文泽尔似乎是又检查了一遍尸体,将右手插进礼服的口袋里,拿出一块干净的手帕,递给身旁的艾米。
“你流泪了……”他对艾米说道,“最好先出去休息一下。
待会儿,帮我叫塔芙妮进来……但不用急,先联系酒会的司仪,通知致酒式延后——免得引起大厅里更多客人的怀疑。
”艾米点点头,接过手帕擦了擦眼睛,走向房间门——客人们自动分开一条路,艾米走出了房间。
“确定!侦探先生……为求保险,我们的人正在检查大门和外墙处所设监视器的录影带,结果出来就会第一时间通知您。
”那保安接着回答道,“另外,按照探长的吩咐,两个出口都封锁了,不得不走的客人会有人过来通知。
花园外墙附近也临时加派了两个人——保证不会有任何人偷溜出去。
”[1] 文泽尔点点头,开始仔细检查起现场来。
“你们这栋别墅里到底有多少个保安?”听到眼前这位保安所描述的、如此周全的人员分配报告,原先还担心人手不够的卡尔探长忍不住问了一句。
“十七个——轮班的是六个。
但现在这情况,除了一个事假之外,全部都派出了。
”那位保安老实地回答道——这答案引起了一阵新的议论声。
“哈!这么多……有什么用处?”说这话的自然是路修斯。
他又给自己灌了一口白兰地,然后后仰着倒了下去,酒洒了一地。
“那个……普雷斯曼,我们几个试着把他抬过去吧。
”海因纳说道,“他躺在这里会碍事的。
”于是,这群上了年纪的人合力,将多嘴的路修斯先生给抬到了一旁的沙发上。
没有人多嘴到大厅那边去说些什么——这让我们的侦探感到很欣慰。
毕竟,很可能过去说些什么的那个人,此刻已经躺在那沙发上了。
注释: [1]如我们所熟知的,监视用摄像头仅监视别墅外围所发生的事情——别墅内部(包括花园)是不设任何监视器的:那些心理正常的有钱人并不喜欢被监控室里的保安们看见自己的一举一动。
第9节初步的分析 “那么,你觉得怎么样?”“什么怎么样?”“当然是关于这个案子!”卡尔有些生气地回答道,“你不可能对此没有任何看法吧!”“别激动,我的朋友!这儿已经有一些显然的线索……”我们的侦探不紧不慢地说道,“落地窗不可能从外面关上——甚至连能够使用细线的缝隙都没有。
”“因此凶手必定要通过侧厅——除非他们能揭开屋顶,或者藏身在那个隔间里……”卡尔接下文泽尔的话,“但你刚刚和艾米进去过——里面显然没有人在。
”“实际上,那里面相当挤:连能勉强藏下一个人的地方都没有……”文泽尔补充道,“检查窗户之前,我就已经确认过窗帘拉上的位置,还有那几处较显眼褶皱的特征——那些和我上次过来时应该是完全一样的。
根据我一向对细节的准确记忆,从窗户进入的可能性已经微乎其微了。
”“至于外来作案的可能性……”“虽然要等到监视器录影带的结果出来才能下定论,但照这情形看来……凶手很有可能是别墅中的人。
”文泽尔突然想起酒会主人刚刚在欣赏那些礼品酒时,偶然所说的抱怨话语——他因此看了那个大酒柜一眼:除了现在是放在酒吧工作面上的那瓶“哈瓦那俱乐部”之外,似乎其他的礼品酒都还是照原样摆在那里……玻璃橱窗好好地关着,里面琳琅满目的龙舌兰酒,看上去也和刚才一模一样。
“是啊,有奇怪的陌生人通过侧厅的话,原本在侧厅里的客人们是不可能完全没有察觉的……马上帮我找两个稍微闲点儿的人过来!”这位黑人探长转头命令那位保安,“将大概八点二十到现在为止在侧厅逗留过的客人集中一下,我们稍后将进行进一步的询问。
”他转头问文泽尔:“是八点二十吗,你拿着那杯摩吉托离开这房间的时间?” “大概吧……”我们的侦探回答道,“在埃玛女士去大厅的时候我看了看表——那时候大概是八点半:将上限定早一点比较保险……” 那个保安离开了,只留下一个人守在门口——实际上,门口已经没剩下几个人了:大家都散开了去,重新拿起各自的酒杯,开始议论、猜测、埋怨和叹息起这个杀人事件来…… “对于那个‘SOLL’,你又有些什么看法呢?”“看法大概和你的一样。
”文泽尔笑了笑,“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需要确认。
”“我却不需要……”卡尔对这位侦探的说法表示理解,“但还是确认一下为妙——我那些道听途说来的消息并不太可靠。
”“那之后呢?”文泽尔问,“这只是解开了第一步的谜题。
”“第二步也已经有些着落了……”我们的黑人探长略为得意地回答道,“我也暂时卖个关子吧……”他开始检查起酒柜上的那些酒来。
“你当然也特地做了些什么——”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那个放杂物的小隔间,“不是也不打算立即告诉我吗?”“彼此彼此……”我们的侦探对卡尔的斤斤计较不太满意,“不过是一个小诡计。
”“直到现在为止,”卡尔提出了一个新的话题,“哪些人明显值得怀疑呢?”“首先,自然是西尔斯先生。
”文泽尔回忆道,“他在我刚刚遇到约翰的时候做了些奇怪的事情——现在想起来,似乎是在吃醋……他故意撞了我一下,当然,也可能是我多心了。
”“不,他多半是故意的……”卡尔说道,“很多人都说他们现在的关系不好——我猜,谁跟约翰多说两句话都会引起西尔斯的讨厌的。
”“他们那时候的确是起了争执……这也是我怀疑西尔斯先生的第一点。
”“第二点当然就是我们和艾米一道过来的时候,那家伙急匆匆地从侧厅那边过来,继续他的撞人表演……”“那情形很有些不正常,只不过,我们当时都没有去在意而已。
”“是啊!他急着去洗手间,很可能是要处理掉一些可能的证据……这实在太明显了。
”卡尔说,“既然这样,干脆叫几个保安直接将他逮住算了——否则,他可能会有机会逃走。
”“他逃走反而更好——就好像直接在胸前写上‘我有罪’一样:事情或许并没有那么简单……”“你总是喜欢将事情想复杂!”卡尔耸耸肩,“不过也好——反正没有谁能够逃走:坚持要走的无疑最有可能是嫌疑人,谁也不会那么 蠢的……”“第二个嫌疑人,是打断我和酒会主人谈话的那个中年男人。
那时 候,我刚刚拿到那杯摩吉托——谁也想不到,这竟会是约翰·贝恩斯所调的最后一杯酒……” “那可不见得!”卡尔纠正道,“说不定他也给凶手调了一杯呢……你刚刚也没好好检查过那个吧台——不过,为了方便稍后的寻人工作,你能不能详细描述一下那个人的长相呢?” “不用描述了……”我们的侦探朝着门口方向示意了一下——那里站着一个憔悴又紧张的中年男人。
“就是一直站在那里的这位先生——您可以进来了,我已经留意您很久了……” 第10节恐吓信投递者 “可和我没什么关系,侦探先生……”这位中年人刚一坐下就开始辩解,眼睛却一直看着地上约翰·贝恩斯的尸体。
本来已经散开了去的、那些原先就在侧厅里的客人也都围拢了过来,或许还有一些客人是刚刚过来的。
站在最前面的是海因纳和普雷斯曼那帮人,路修斯先生并不在里面(他的酒恐怕得到明天才能醒)。
虽然卡尔没有再到门口去维持秩序,却也没有人主动踏进主人房间里来——他们只是站在门口,看着,也不再发出什么嘈杂声音,就像一群古典音乐会的听众一般。
“这位先生,我也愿意相信您。
一切都和您没有关系——那自然就是最好。
”文泽尔对这位中年人微笑,卡尔递给他一杯刚倒的哈瓦那俱乐部,就是约翰开过的那瓶。
“您应该也想到了——或者您也听到我刚刚对卡尔探长所说的话……我只想知道,我和您上次见面的时候——那时候,您找酒会的主人究竟是为了什么事呢?”“侦探先生……”这位中年人喝了一口手中的酒,有些为难地回答道,“您知道的,一些私事——公之于众并不太好……”他求助般地看了一眼门口的众人,没有人为此说些什么。
“或者您可以在我耳边小声说出这些似乎是涉及个人隐私的内容,”文泽尔走到这位中年人的身边,“以我一向的职业修养为保证——我不会将我所听到的东西公之于众的。
”“我并不想说!”这位先生对我们侦探的提议并不领情,“没什么可以说的——和这家伙的死没有一点关系!”“那么……”文泽尔转身询问门口站着的众人,“请问有谁留意到这位先生从这个房间里走出来吗,在八点二十分之后?”“我看到他出来的。
”说这话的是普雷斯曼(之前搬运路修斯先生的时候,我们的侦探得以将这个名字对号入座)。
“能详细点说吗?”文泽尔问。
“他并没有进去太久……”普雷斯曼回忆道,“您出来,他进去,然后他又出来——这应该是十分钟之内发生的事情。
海因纳先生,还有克卢(Clew),你们都没有留意吗?” 他的这两位朋友摇了摇头,海因纳先生还特别补充道:“普雷斯曼、克卢,你们知道,我在讨论和倾听的时候,最不喜欢将视线放在别处。
” 他转头对我们的侦探说道:“哼!老年人的注意力必须集中,否则便跟不上任何话题——这是理所当然的……” “您却情愿将视线放在路修斯先生的身上……”文泽尔笑了笑,“是否一个大声叫嚷的醉酒者反而比你们的话题更富于吸引力呢?” 这位侦探的回话引来了众人的一阵窃笑。
老者海因纳搔了搔头,不再说什么了。
“普雷斯曼先生,您注意到他,”文泽尔接着问道,“是否也注意到了其他的一些细节——我是指,比如他的表情:是否十分生气,或者是笑着走出来的;他的衣着,是否和现在不同?他是否拿了些什么特别的东西……” “别把我当什么犯人!”那位坐着的先生打断了我们的侦探,“我什么都没做!我就从这房间里出去过一次!就是这家伙说的那一次……”他十分多余地用手指着普雷斯曼先生,“当时,我保证——即使我心里有什么不忿,也绝对是面无表情的……” “面无表情往往相当可疑……”卡尔这样说,这中年人还想辩解些什么,却也被我们的黑人探长阻止了。
“需要你回答的时候,我们自然会问你——打断别人的谈话,是那类最不明智的嫌疑人经常做的事情之
一,明白吗?我也开始有些怀疑你了……” 卡尔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话语让椅子上的客人安静下来,他喝了一口酒,用只有他自己能听得到的声音小声嘀咕起来。
“不是面无表情……”普雷斯曼显然对这位先生刚刚对他的不敬非常不满,因此他也试着用手指向他,“他看上去很生气……非常生气。
而且,手上好像还拿着什么……” 听到这话,那人几乎都要从椅子上跳起来:“说谎!完全是无稽之谈!我什么都没拿,而且也没生气!你这个醉鬼!!”他将杯子掷在地上,杯中的酒洒得到处都是,一些甚至溅到约翰的尸体上。
卡尔将他按住,用近乎训斥的语调对他说道:“请注意一下你的言行!这样对你可没有一点好处……”我们的侦探则耸了耸肩,继续问普雷斯曼: “他拿了什么?酒瓶、报纸、玫瑰花,一柄裁纸刀或者其他什么?” 椅子上的先生又想要说什么了,卡尔重重地按了一下他的肩膀,他终于什么都没有说。
“他很快就将那东西收起来了——收进他西服的内袋里。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还四下里望了望,估计是怕被别人看见……” “哼!就让我来证明你那低下的记忆力……”卡尔这次没来得及按住他——他站起来,将上装脱掉,拉掉领结,又将有些洗白的衬衣解开。
“看看,西服的内袋——你们尽管检查……甚至衬衣、裤袋……”他将裤袋翻出来,里面空空如也,“根本就没那东西!他是个骗子!” “你可以藏在别处!”普雷斯曼叫了起来,“嘿!我记起来了!那是张支票——你威胁约翰,拿了他的钱,然后杀了他!!” “完全是胡说!!!”那位先生有些歇斯底里了,“你们才是!!!你和老头海因纳,还有克卢·韦特(Waite)——为了你们那经营不善的酒庄,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一直都不说话的克卢·韦特冷笑了一声,只一句话就让这位几乎要疯掉的先生安静了下来: “谁的嫌疑最大?我可见过你——奥古斯特·多纳多(AugusteDorado),亲爱的邮差先生!你们兄弟俩可真都不简单呢!” 奥古斯特听到这话,仿佛被人用拳头击中下巴一般,颓然地坐回到椅子上。
我们的侦探当然听出了这句话中的隐义——面前的中年人、奥古斯特·多纳多,正是约翰·贝恩斯的秘密情人、西尔斯·多纳多的哥哥。
这位虔诚的天主教徒,就是那个向别墅投递恐吓信件的神秘邮差。
卡尔接下来的话也证实了这点。
“这就是我在传闻中听到过的那个名字。
”我们的黑人探长这样说,“奥古斯特·多纳多、西尔斯的哥哥——曾经写过那么多的威胁信,宣称将在‘一个重要的日子杀了他们俩’……”说这话时,他看了一眼坐在椅上的奥古斯特——他似乎并不打算再辩解些什么,这几乎等同于他承认了这一切均为事实。
刚刚才安静些的人们再次开始议论纷纷,而且,声音似乎还越来越大——仔细听去,嘈杂声已经不限于在这门口,甚至整个别墅都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这时,几个穿白衣的急救人员分开门口围着的众人,将担架抬了进来。
在他们进来的时候,较远的地方传来几声刺耳的尖叫声:很明显应该是从大厅那边传来的。
尖叫声过后,刚刚的“窃窃私语”就已经可以用“喧哗”来代替了。
文泽尔摇了摇头,走到尸体旁边去,整了整约翰的衣服。
“不是叫他们小心过来,怎么还引来这么大的骚动?”这句话是对卡尔说的——侦探先生的老朋友当然知道,话中的“他们”并不是指眼前的这几位急救人员,而是同时“应邀而来”的、第十警察分局的夜班同僚。
“或许我可以先出去应付一下,”卡尔答道,“十分局的人,我算是认识不少——而这里似乎也没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了……”文泽尔摇摇头,看了一眼那几位试图将尸体救活的急救人员,又环顾了一下主人房间的门口,自顾自地说道:“这可真奇怪,这场景似乎平静得有些不正常呢!”看见他的侦探朋友并不搭理他,这位黑人探长也并不怎么生气——他笑了笑,就要往门口走去。
卡尔的好意却被突然闯入的塔芙妮给打断了:“文泽尔,还好你在这儿!我的天……一个好好的酒会上,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塔芙妮显得很沮丧,说话急促,而且进来后的一举一动都表现得十分慌乱——这当然引起了我们侦探的不满。
“我亲爱的塔芙妮,”文泽尔略显责怪地说道,“我不是已经告诉过你很多次——作为一个侦探助手,在任何时刻都保持冷静是十分重要的。
艾米不是已经跟你说过这件事了嘛。
”他示意了一下约翰的尸体——急救人员正小心地剪开他的衣服,有人在检查他的瞳孔,似乎是想确定他是否还存在着少许的生命迹象,以决定是否需要立即展开急救。
“艾米说过了,但是……你不知道……”塔芙妮看了一眼那具尸体,似乎稍微平静了些,“西尔斯也死了——我和埃玛女士刚刚发现了他的尸体,就在洗手间里……”片刻的惊奇之后,围观者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了奥古斯特·多纳多——坐在椅子上的这个男人,他肯定听到了塔芙妮的话,因为,他此刻的表情,就如同被闪电击中了一般…… 第11节死者西尔斯 “或者会有人看到有什么可疑的人从这儿出来……”十分局的值班探长罗特·科克伦(RotCochran)对卡尔说道,“我们的人正在询问大厅里的客人,查出当时可能碰巧从吸烟隔间或者客用休息室进出的目击证人——希望能够得到些有用的线索。
” “约翰先生并不是一个招人厌的人……”说这话的是这栋别墅的管家盖格·爱德华兹(GeigeEdwardes),很显然地——带着一脸悲伤的表情。
“我亲自检查了每位客人递上的邀请函——我问他们的名字,他们友好地作答,并且送上自己的礼品,也在签名簿上签下自己的名字……这些客人里没有谁不曾面带微笑——除了那对令人厌恶的多纳多[1]兄弟,您知道,他们甚至比发臭了的剑鱼还招人讨厌……还有那爱发牢骚的路修斯——他如果不喝酒的话,倒称得上是‘沉默寡言’……” 我们的黑人探长对这位管家先生的唠叨显得有些不耐烦。
“行了,盖格先生,行了……”他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对此感到十分遗憾——您能将来客的签名簿取来给我们看看吗?您知道的——可能需要做笔迹比对……”卡尔做了一个签名的动作。
“好的,我这就去……”管家先生知趣地离开了客用卫生间。
……这宽敞的封闭式卫生间设在大厅左下角的一个过道里,紧邻着一个吸烟间。
而对面则是两个客用休息间——过道的尽头是别墅的厨房。
西尔斯·多纳多的尸体倒在洗手台旁,眼睛还睁着,瞳孔却早已失去了焦点——我们可以从这凝固不动的诧异表情确定,他确实是死了。
“嘿!文泽尔,你在干什么?”卡尔对他的侦探朋友叫道,“它们已经睁得够开了,你没有必要还去将它们撑得更开些!”“只是例行检查一下……”我们的侦探将西尔斯的双眼合上,“看起来,这里似乎已经不再需要什么急救人员了……”“一柄毫不起眼的锐利小刀和一些可怕的念头就能够夺去一个年轻人的生命,这实在是太可怕了……”埃玛女士感叹道,“幸而酒精给 了我些胆量,否则我就要晕过去了,”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我的天!我们是抱着救援的打算闯进来的……”埃玛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塔芙妮,“迎来的却是无可挽回的悲剧。
” “我们先敲了门……”塔芙妮回忆道,“当时,我和埃玛女士结伴来到洗手间——我们等了大概五分钟。
埃玛女士有些不耐烦了:她敲敲门,里面却没有任何回应,我们便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 “我猜是有人醉倒在洗手台上了,”埃玛女士看了一眼西尔斯的尸体——几个探员正在给它拍照,“这种情况在酒会上很常见。
” “你们是怎么弄开门的?”罗特探长问道,“门不是从里面反锁的吗?” “用一枚硬币就可以轻松办到。
”卡尔替两位女士答道,“为了应付突发的情况,一般封闭式卫生间的门锁都是简单的旋扣锁,”他指了指卫生间的门,“不设紧急钥匙,用合适大小的硬币或者钥匙反面的圆端都可以轻易旋开。
” “这是基本常识……”埃玛女士并没忘记取笑一下这位值班探长。
“嗯……那么,这个‘SOLL’是什么意思?”罗特探长迅速转移了话题——他示意了一下西尔斯用右手食指写下的那个血字。
“听说约翰在死前也留下了一样的血字?”“没错!本来很清楚的——”文泽尔看了一眼卡尔,“现在却又有些新东西迷惑了我们,至少是对我而言。
”“可惜这次选的位置并不太好……”卡尔说道,“写在这种卫生间专用的瓷砖上,虽然可以勉强辨识出来,字母的边角却因为张力作用而收缩……总之,字迹已经发生了变形,用来做笔迹比对的价值并不大。
”“但还好主人房间里的那个很清楚……”这位黑人探长转头对罗特说道,“最好尽量将客人们都集中在大厅里——你也看到了,可能是有计划的连续杀人,必须先确保其他人的安全。
”“您怀疑这些血字都出自一个人之手吗?”埃玛问卡尔探长,“从您的口气听来……”“必须先确定主人房间的血字是不是约翰本人留下的……”卡尔略微点了点头,似乎是回忆了一下刚刚的那个现场。
他突然转过头来问文泽尔:“约翰·贝恩斯是左撇子吗?”“似乎不是,”我们的侦探立即回答道,“握手时使用了右手,用长匙搅拌的时候使用了右手……你知道,用不惯用的手来搅拌东西会觉得很别扭的——不过,最好还是向管家先生确认一下……或许他是一个难得的‘双手灵活者’——毕竟,约翰·贝恩斯是一位出色的调酒师,此种职业可能需要练就这样的特殊技能。
” “嗯……但如果他不是左撇子,却勉强用左手写字的话,字迹就难以确认了……” “我却知道西尔斯是个惯用右手者,”埃玛说道,“可惜,正如您刚刚所说的——变形了的字迹用处不大。
” “如果可能的话,”卡尔对罗特说道,“请求一位笔迹专家过来支援……埃玛女士,这字迹有没有用并非我说了算。
”他耸了耸肩。
“笔迹专家必须从总局抽调的……”十分局的值班探长有些为难地说道,“分局里的证物科如果拿到需要笔迹鉴定的证物,按照程序都是递交总局处理——毕竟,这方面的事务并不多……” “这是基本常识……”这次,埃玛女士将自己玩笑话的矛头指向了卡尔——塔芙妮、文泽尔还有罗特探长都忍不住笑了笑,这让我们的黑人探长感到颇为尴尬。
“好的,我一会儿就给总局那边打电话,让他们调英斯(Ings)过来——他是我们最好的笔迹专家了,希望今天轮到他值班……”卡尔也试着将话题转移开(这似乎是避免尴尬场面的最常用办法),“另外,指纹取证也是必需的——洗手间的瓷砖上最容易留下指纹:想想看,如果凶手将手套冲进了抽水马桶里,那么,至少那个冲水用的不锈钢按柄上会留下指纹……只要凶手不是戴着手套出去的,那么,那家伙在旋开卫生间门的时候,是很有可能将大量的指纹线索留在里侧门把上的。
” 大家不约而同地看了看那扇门,但这时罗特探长却提出了疑问。
“在女士们进来之前,门不是从里面锁上的吗?”他问道,“那么,凶手是怎么出去的呢?如果旋开卫生间门出去的话,他还怎么能从里面将门锁上……”这回大家都笑了,这位可怜的值班探长立即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蠢问题。
“好了,不要再摆出那个什么‘基本常识论’了!”罗特双手举起做投降状,“我已经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能从外面开当然也能从外面关,”埃玛女士笑着说,“这不是基本常识,而是基本推理……”“虽然指纹取证是必要的……”为了避免引发又一轮的笑声(在这样的场景之下屡次发笑显然不太适合),我们的侦探及时地将话题引开了,“但如果我是凶手——我打算离开,并且隐藏我的踪迹……我们假定这是位冷静型的凶手:就和绝大多数只在杀人时显得过于激动,事后又立即镇定下来的那帮人类似——我可能没有准备手套,或许我嫌手套太麻烦了。
既然我选择了卫生间作为舞台,我就会利用这 里的现成道具……”文泽尔环顾了一眼卫生间,目光停留在墙上的金属纸巾盒上。
“便于使用又便于丢弃,”他走到尸体身边,观察起没入西尔斯上腹部的匕首柄来,“如果这种纸巾是高级品的话,自然更方便擦拭——但如果凶手是用纸巾包着刀柄,刺下这致命的一刀的话……擦拭刀柄的麻烦也就同时省去了。
另外,手上拿着纸巾却突然起刀也可以减少对方的怀疑,让事情更容易得手些。
” “但如果凶手相当激动的话,却还是可能直接拿刀就刺,事后才擦去指纹……”卡尔说道。
“如果我们是从血字看出他的预谋的话——这种说法就不容易成立。
我刚刚所说的‘激动’,只是杀人时情绪上的亢奋,理智并不随之失控。
”文泽尔回应道,“相反,杀人过程中注意力的高度集中,很容易让凶手想出一连串掩饰自己所作所为的绝妙方法——这都是出自一种变相的求生本能……” “或许你说得有道理,”卡尔有些不服气地回答道,“但指纹取证却依旧是必需的——凶手也可能并没有想到要擦去指纹,我们不能排除一些不具备简单犯罪常识的初犯。
” “那是当然,我的朋友,那是当然……”文泽尔笑着说道,他并不打算在目前无法确证的事情上面驻足太久,“你们可以看到这刀柄的形状,还有上面的‘双子’标记——我们都知道这是一个相当有名的牌子:或许厨房也使用这个牌子的套装……因此,罗特探长,你也就有必要询问一下,是否厨房恰巧丢失了一柄好用的小刀。
” 文泽尔对众人解释道:“在主人房间里他也是就地取材,酒会的主人曾经用那柄裁纸刀切过青柠檬——‘就地取材’这点很容易让人展开联想。
因为他的凶器不是预先准备好的,这就给第一次谋杀加入了大量的不确定因素。
” “似乎可以参考普雷斯曼的那个猜想……”卡尔说道,“奥古斯特·多纳多在文泽尔离开后,因为某些原因和约翰先生起了争执,一时激动之下,用酒吧工作面上放着的裁纸刀刺死了酒会主人。
匆忙拭去了自己留在刀柄上的指纹之后,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然后离开了房间……” 我们的黑人探长思考了片刻,接着说道:“在约翰死后,西尔斯可能去过主人房间——他马上就想到:这是他哥哥干的……我们都知道他们兄弟和酒会主人之间的特殊关系。
这场景让他很为难,他的情绪糟糕到了极点,却又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于是只好先跑到洗手间来洗一把脸,冷静一下……”卡尔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躺在地上的西尔斯,“这可以解释我们在大厅聊天的时候,他为什么要快步往这个方向走 ——虽然我们当时都没有留意,但其实西尔斯那时候的举动十分不正常。
” “我打赌他哭过,”埃玛女士接过卡尔的话,“我当时就说过的——他被他的老情人给抛弃了,而且,是彻彻底底地抛弃……”两具尸体让她的话变得一语双关。
“到目前为止都和我们已知的线索相当契合,”我们的黑人探长对埃玛点了点头,“可能奥古斯特察觉到自己的行为已经被自己的弟弟发现……或者他们兄弟俩刚好在洗手间门口碰上了——奥古斯特在杀死约翰之后,应该也需要想办法让自己冷静下来:到这里用冷水冲冲脸,自然是个不错的选择。
” “兄弟俩在这里争执起来,已经杀死一个人的奥古斯特,因为害怕自己的亲弟弟揭穿自己,就又下手杀死了他。
”罗特探长叹了口气。
卡尔补充道:“如果考虑到凶器来源,奥古斯特在杀死约翰之后,似乎马上就意识到——西尔斯一定知道自己就是凶手。
因此,在西尔斯找到他之前,奥古斯特已经先溜进了厨房,取得了第二次作案用的凶器:厨房里是肯定能找到好用的刀具的——理所当然。
这次,因为他已经有所准备,他或许事先就准备好了一张纸巾,甚至是在主人房间里就已经准备好了的——我注意到吧台那里也有类似的金属纸巾盒,或许是为了调酒时方便吧……总之,他准备好了这一切,等着他的弟弟找到他,然后将他引到这个洗手间里,趁其不备杀死了他。
”卡尔探长停顿了片刻,“也可能他们事先就已经约好,要讨论和这‘三个火枪手’的传闻相关的一些事情——西尔斯可能已经知道他的哥哥要去找约翰先生,他们三个人之间或许正在协商些什么,你们知道,诸如分手协议,以及安抚金之类的……但是事情却失控了。
奥古斯特投递的那些恐吓信件,当初或许纯粹是为了恐吓,此刻却成了自己所作所为的预告函,这可真是绝妙的讽刺……”我们的黑人探长摇了摇头。
“这好像无法解释那两个内容相同的血字。
”塔芙妮摇了摇头,“如果奥古斯特是匆忙间杀了人,接着赶快离开了现场的话,他不可能知道约翰在临死前所留下的血字内容……” “这正是最有力的证据!”卡尔笑着对塔芙妮解释道,“根据我的假设,西尔斯很有可能看到了约翰的尸体——那时候他应该已经写下这个血字了。
我得说,西尔斯当时应该就已经知道了这个血字所表达的意义——我甚至可以大胆地宣布,根据我手中已有的线索,西尔斯就是从这个血字中得知:杀死约翰的正是自己的亲哥哥——奥古斯特·多纳多!” 听到这话,文泽尔皱了皱眉头。
“这是否有些太过武断了?”他对卡尔说道,“即使从已知的线索来看,也还存在着一些其他的可能性。
” “你不是也知道血字的秘密吗?”卡尔得意地说道,“我可从来都不曾低估过你,我的朋友——你也知道这个假设有多么合理,在破解了血字的密码之后……” “就是因为它太合理了,才让我觉得不太对劲……”文泽尔答道。
“这真是奇怪的想法……”这位黑人探长耸了耸肩,“看来你是喝醉了——或者我知道的比你要多些,至少在和龙舌兰酒相关的常识上:等到盖格回来,我们回到第一个现场,一切就该真相大白了!”文泽尔摇摇头,向洗手间门走去,似乎是要离开这个现场。
“嘿!我说,我的朋友。
你这是要干什么……”卡尔似乎也觉得自己刚刚的话有些过分了,“我收回我所说的,希望你不要介意——你知道,喝醉酒的很可能是我。
”“没那回事,卡尔,和你没有关系。
”文泽尔对这位黑人探长笑笑,“我想先去检查一下厨房——这里也找不到什么新线索了。
”“哦,那我打算等会儿去第一现场公布我的假设,你有兴趣过来听听吗?”“或许吧。
”文泽尔小心地将门推开——外面围着不少好奇的客人,看到卫生间里的尸体,几位女士发出了尖叫声。
“你知道的我都知道。
”这位侦探在推开众人的时候这样说,“我现在想去找一些我们都不知道的……待会儿见。
”塔芙妮见文泽尔要离开,也赶紧跟上。
“而我要去取杯酒,”埃玛小姐也向着门走去,“和尸体待在一起的时间太长,让我感到恶心……”她也出去了。
“那么我也去给总局打电话了——但愿英斯今晚没有约会……”卡尔见大家都走了,也不想在第二现场再待下去了。
“那么,我现在应该干什么?”罗特探长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做你该做的事情,探长。
”卡尔这样说着,离开了卫生间。
注释: [1]多纳多(Dorado)在西班牙语中即为“剑鱼”之意。
第12节厨房的调查 “客人们稍有些骚动,不过已经平息了。
按照指示,将他们集中在大厅里。
一共是四十七人,别墅原本的工作人员、请来的厨师和调酒师、奥古斯特·多纳多以及已经死去的西尔斯不计算在内。
”罗特的手下报告道,“我们的人手有些不够,问询工作进行得很慢——因为各种原因不得不走的那些客人,我们已经进行过仔细的搜身,并向至少两位其他客人或者别墅里的工作人员确认过他们的身份,为了以防万
一,我们还专门记录了他们的名字和联系方式以备后用……大部分客人表示,如果需要做指纹比对,他们会尽量配合。
” “做得不错。
”罗特探长回应道,同时看了一眼正在一旁查看客人名单的卡尔,“还有什么需要报告的吗?” “那个,有一个别墅的保安说,他遵照一位探长所说的,正将曾在侧厅的客人集中起来——他们原本是要将他们集中在侧厅的,但经过我们的协调之后,那两个人转而开始登记在侧厅的客人名单。
进展得比较顺利,名单我已经拿过来了。
另外,他们表示,他们的人已经检查过大门和外墙监视器的录影带,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人进出。
那些录影带已经呈交证物科的人了,核查的结果可能明天才能出来。
” “好的。
”罗特接过那份颇多删改的名单,“你去忙你的吧,注意安抚客人的情绪。
如果某些人确实是‘干净’的话,可以先让他们离开,但还是要注意登记名单……” “你们将奥古斯特安置在哪里?”一直没说话的卡尔突然提问了。
“客用休息间里,有两个我们的人负责看着他。
”“他是否表现得情绪不稳?”“我们给了他香烟。
他还想要酒,但我们没有给他,只提供了苏打水——情绪看上去似乎还比较稳定,因此我们并没有将他铐上……所派警员其中的一位是具有相当谈判经验的资深探员,现在正试着和他聊天。
一方面进行安抚;另一方面也希望能够得到一些有用的线索。
另外,我们已经设法取得了他的指纹。
”“做得好!”卡尔称赞这名年轻的警员,接着问道,“你看到文泽尔和他的助手了吗?” “没注意,但好像不在大厅里。
”“就让他们去调查那些不为人知的新线索吧……”卡尔自言自语道,“盖格先生,你们应该也有客人所送礼品的相关记录吧——我递上那瓶桃乐丝的时候,确实是看到有人在一旁记录的。
”“当然,这都是为了方便回礼,我们处理这些事务向来都是一丝不苟的。
如果遇到包装太精美而让礼品无法识别的情况,我们的人也会礼貌地向赠礼者进行询问,务必做到完整详细——您知道,人际关系是需要精确计算的。
经常给予合适的惊喜能够加深友好度,草率行事只会让朋友一个接一个地远去……”这位管家先生得意地解释道,“管理永远都是一门学问。
”“哦……那您能够帮我将这份完整详细的礼品清单取过来看看吗?”卡尔对盖格先生的理论完全不感兴趣,“那会很有用的。
”“我现在就去。
”管家离开了。
“有没有人能够告诉我,英斯到底来了没有?”卡尔开始发起牢骚来,“我需要的证据很快就要收集齐全了。
”“也就是说,案子快要水落石出了,是吗?”罗特很没有主见地问这位总局的同僚,“如果是的话就太好了,我们也可以早点收队…”“希望如此吧……”卡尔答道,拿过罗特手中的那份侧厅人员名单。
“现在,为了获得时间上的目击证人,我们需要按照这份名单开始具体的问询了。
”卡尔仔细地看了一遍那个名单,“还好,上面的名字并不多。
罗特,我需要你派一个人将这些客人集中到侧厅里,可以吗?我现在先去和奥古斯特先生谈谈。
希望在那之后,我马上就能在侧厅里见到名单上的所有人。
”罗特看了一眼那张名单,有些为难地说道:“‘一个留红色长卷发的女人’,有人叫这个名字吗?”“大厅里才有多少客人?”卡尔笑着说,“做事不要太死板——如果她不在大厅里,就在那些已经离开的客人名单上:搜身和记录离去客人名字的同事们应该会对这样的描述有印象的。
快去吧……”“那么,您是否留意到,在大概八点半钟之后,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人进入厨房呢?”我们的侦探问道。
“进出的客人应该不少,我的手上也正忙,不可能一个一个去留意的。
”厨师彼得·霍夫曼(PeterHofmann)回忆道,“三明治、小甜点、各式各样的果盘……即使我有两个助手帮忙,也还是连抬头看上一眼的时间都没有:两个生手,帮不上太多的忙……”“这是不是有些夸张了?”塔芙妮嘀咕道。
“开酒会一向都是最繁忙的。
”彼得先生笑着解释道,“这位别墅主人又是出了名的挑剔——如果请酒会代理的话,一般都是将这些佐酒物预先准备好,在酒会开始之前直接运过来就行了:您知道的,多半都是些冷点……但约翰先生为了追求新鲜,所有的东西都必须现做——价格当然也贵上不少……啧,其实无非是在讲求排场。
” “客人进出一般都是想要拿些刚做好的小点心——有些东西比较抢手,比方炸虾和生蚝,还有蓝莓雪糕什么的;有些客人又格外挑食,或者说是嘴馋……”在一旁的调酒师尼古拉斯说道,“当然,也有一些酒醉的客人走错房间,或者纯粹是到这里来看看,抱着参观的心情。
” “您也没看到什么奇怪的客人吗?”“没怎么注意——进出的人太多了,侍者也要经常将东西端出去、将空盘送进来。
而我的注意力就全停留在酒瓶上了:杜松子、威士忌、味美思、利口酒、伏特加、特奎拉、朗姆酒、白兰地……当然还有姜汁、莱姆汁、橙汁、苏打什么的。
这是累人的活儿,即使约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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